宋苛看着是變了,和季昭野分開後,他沒恢複以前不近人情的态度,下課了也不黏在座位上寫題目,時不時往别人課桌走走,逛一逛走廊,有人對題目犯難他就過來指點迷津,講的不多,但句句一針見血。
宋苛其實一點也沒變,他的内核還是過去的自己。
敏感,卑微。
五一彙演到了,教室昨天放學值日的人就給布置好了,彩色的氣球挂滿牆,門口鑲着紅豔豔的大彩條,黑闆報也是‘五一快樂’的主題,老班李正節第二節課剛結束就進來招呼男生把桌椅分開,桌子并排放靠牆,椅子搬出來圍坐起來。
同學們興緻昂揚問做什麼,李正節今天穿的蠻正式,銀色西服裹着大肚腩,他笑吟吟提着發光的皮帶說:“大家最近學習辛苦了,彙演前給大家看部電影!”
一班嗓門大的人好幾個,聽罷樂得大呼大喊要把天花闆掀翻天,争搶着去開投影儀,老班壓不住人聲,就趕緊下電影讓學生們安靜,隔壁二班的人路過也伸長脖子投來羨慕的眼神。
學生時代難忘的哪有什麼狗血戀愛呢,意外放一部電影便足以讓所有人懷念青春。
如果沒有季昭野,周予對初中的回憶懷念的也隻有這個了吧。
人會逐漸淡忘痛苦,比如日複一日的早間夜間跑操,比如中考前刷的一座座小山疊起來的模拟題,比如學校千方百計讓家長掏錢給學生們買一學期無用的教材和多餘的校服,再比如和朝夕相伴的同學發生的不愉快。
而和季昭野的點點滴滴宋苛不能忘,也不敢忘,它是口味的調色盤,酸甜苦辣一應俱全,他入口時味道尚是模糊的,過很多年後回味,再細微的感受也能記得。
季昭野出現,宋苛的人生才開始。
老班放了《楚門的世界》,他走到門前關上教室燈,沖着季昭野說跳舞的人就别看了,出來化妝換演出服。
一小半人長長哀歎起來,稀稀拉拉走動拉開椅子出了門,宋苛在位子上躊躇了一會兒,也跟上去了。
他沒馬上過去,他等快看不到人群的尾巴了再悄悄跟上,教室關燈了很暗,他出去沒惹人注意
。
老班帶他們去另一側教學樓空教室,化妝師等候多時,讓他們排好隊化妝。
“哎喲!你這就不用化了吧,李姐你看是不是撒?”
“嚯,還真是,小夥子你去廁所把衣服先換了吧,回來我看效果給你上底妝!”
宋苛躲在空教室樓道邊上,聽化妝師那口氣,不用猜都知道說的是誰,他頭微微側了一點,确實有道人影出教室往廁所去了,宋苛緩緩神,貓着腰從教室窗戶地下走過,追上那道身影。
真像個跟蹤狂。
這一幢教學樓的廁所要比他們上課的廁所好很多,有隔闆門,洗手台也有鏡子。
宋苛透過鏡子反射就見到季昭野進了第二個隔間,隔闆門不高,隻剛好擋住人鎖骨以下的位置,季昭野有點潔癖,咬着下唇猶豫要不要把演出服挂到隔闆上,他想擡頭看看衛生間有沒有别的地方可以挂,擡頭動作靜止在眼神和宋苛平行的位置。
...他能看到季昭野,季昭野肯定也看見他了。
“我幫你拿着。”宋苛紅着耳根走進來,隔着一道門站定,平攤兩雙手。
季昭野沒什麼表情,沒表示拒絕,把自己的演出服遞給他。
宋苛幻視成自己是電視裡的侍女給皇上更衣,反而不那麼難堪了,有些忍俊不禁。
“笑什麼?”季昭野一開始是背過去脫衣服的,他聽到後面的宋苛似笑非笑的氣音,頭從上衣退出來,攬到手臂中央又轉過來面對他。
隻有上半,就能看出主人身材緊實,有經常運動的痕迹,肌肉線條延伸到小臂,清晰分明卻不張揚。轉身前季昭野脫衣服,他的肩胛骨如蝴蝶振翅,輪廓突出,轉身後又看到他的鎖骨,發現不止臉上有痣,左鎖骨也有一顆,人偏高瘦,兩根鎖骨凹下去,整個造型清晰,走向流暢。
皮膚竟然還白皙得很,皮層薄的地方青藍的血管就這麼暴露在人面前。
如果雙手掐住他的脖子的話,血管會不會跳動?
拿裁紙刀去輕輕劃一下,血管會不會爆開?
....不對!
宋苛連忙搖頭,低下視線。
季昭野沒有窮追不舍的問,他拿走宋苛手裡的演出服,換給他留有餘熱的衣服。
宋苛目光放在季昭野原先穿的衣服身上,那熱度給他燙得驚醒過來,他不是晾衣架,他有正事要說!
“季昭野,就是上上周的事,我跟你道歉。”
季昭野彎腰拉褲子鍊帶,也沒吭聲,宋苛就自顧自開始往外倒打了很久草稿的心裡話:“對不起,我最後沒等下去,就是,嗯...怎麼說呢,你指導跳舞就很累,我不在乎你的想法還回去發消息跟你發脾氣。”
“說寫作業是騙你的,後面你發信息了我沒理你是我賭氣開了消息免打擾。”
“這幾天沒找你道歉...對不起,考試期間很忙,下次我意識到問題了馬上向你說明。”
季昭野上衣外套已經穿上,他擰開隔間的門鎖,打開隔闆門走了出來。
兩個人面對面誰也沒盯着誰的臉看,宋苛卻能感覺到對面的人胸腔在輕輕震動,似乎有隐不住的笑意。
“所以,我們還是好朋----”
“一會好好看表演,走了。”季昭野抽走宋苛懷裡的衣服,沒有聽完宋苛的疑問句,頭也不回地離開衛生間。
宋苛還保持着攤手的姿勢,頭怔怔歪向衛生間門口,隻看到演出服背後的一抹銀色亮片,閃了幾下消失了。
摸不着頭緒的一句回答,看表演?
宋苛茫茫然回到教室,孟皓程占着他的位子問他去哪了,他說拉肚子去了。
看一眼電影,播放到楚門首次意識自己可能身處虛假的世界的情節,宋苛禁不住想這劇情可太應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