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者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聽者隻覺得渾身發冷。
“你不是不喜歡拍照嗎?”
宋苛眉眼彎着,短暫注視了會季昭野疑問的表情,音色沉沉像是在哄自己:“人是會變的。”
“上幼兒園時要去拍什麼藝術照,那個光很刺眼,攝像師非要我對着攝像頭微笑,他越這樣說我的臉繃得越緊,後來藝術冊人手一份,其他人就翻到有我的那一頁嘲笑我的樣子,搶我的藝術冊拿蠟筆亂塗我的臉。”
季昭野第一次聽到宋苛的故事,故事不過開了個頭,他就感到這裡面的主角過得是和他截然不同的人生。
“幼兒園小孩說話就是口無遮攔的...不,他們确實是混蛋。”季昭野聯想自己過去的行徑,心想着自己解釋童言無忌的安慰簡直是給别人傷口撒鹽。
宋苛倒是不在意地笑了笑:“所以拍不拍?”
“拍,用原相機?是不是找個照相館拍好點...”季昭野還托着下巴深思熟慮怎麼拍更隆重,宋苛直接走過來攬住他拿手機按了快門。
“好了。”
他“啊”一聲,大夢初醒般眨眨眼,見宋苛的手機屏幕明亮後又被熄滅,照片就保存完了。
季昭野不太相信宋苛的拍照技術:“我沒反應過來,要不再拍一次?”
而宋苛把手機放回兜裡,換上一副不容他人接近的清冷面孔,垂下眼睫掩住情緒:“不用。”
“該說正事了。”
對方的眼神明顯飄忽了起來,心領神會宋苛要說的是哪件事了。
不過宋苛最慣常用的手段就是把要問的事放後面,他問季昭野是不是已經向家裡人出櫃了。
“這就是你說的正事?宋苛,這是我的私事。”季昭野不再和氣,咬住後槽牙艱難說道。
“私事?我看從那晚開始就不再和我無關了,你要我幫你拆穿你自己嗎?”
宋苛話語裡逼近他靠近懸崖邊緣:“你說你太思念你的愛人了,可你大部分時間到底是在跟誰在聯系?你應該不會忘記曾經你要求拍照,你對我的再三拷問吧?”
季昭野穿着的短T在屋裡不該熱到後背被汗水浸濕大片,他别過頭不願和宋苛交錯視線,隻身逃離多簡單,可他答應過要把一切解釋給宋苛聽。
“你想聽我說什麼啊...”季昭野雙手捂住耳朵,這樣他能佯裝聽不見自己吐出的胡言亂語:“是,我是出櫃了,可那是個意外,它能代表什麼?”
“我現在就是沒對象,我喜歡的人和别人在一塊了,他不愛我,我那晚純粹沒控制住,我就是寂寞了,這個解釋你覺得怎麼樣?”
“你今天過來,要求合照,都是出于那個目的的話,那我再重申一遍,我以前就是那麼爛,覺得你離不開我,你最清楚了不是嗎?”
他說到後頭聲音弱得要被空氣攪碎:“我對不起你,你别因為這些事情介懷……求你了。”
季昭野身處在寬敞的客廳裡,卻如同那時退到角落不知所措的宋苛,他們考慮的都是一個問題:該如何和對方保持現在的關系。
宋苛明白繼續逼迫也不會得到任何結果,季昭野一退再退,即使宋苛自認自己的表現就差把“我喜歡你”說出口了。
季昭野為什麼依然要逃避?他是不相信什麼?
但宋苛真的需要他人的主動,他想聽季昭野毫無保留地說出真心話,接受他的劣性,隻有這樣他才能将增長的的占有欲轉化為生活裡他最缺乏的安全感。
生活馴化的卑微與軟弱叫宋苛無法相信有人會抛舍利益去愛他。
他害怕自己的多想促成新的悲劇,也害怕悲劇的幕後自己被曝光是虛假的“正常人”。
七年,他成了這樣久的大多數,路過幾次岔路口,最終還是沒有季昭野那樣的勇氣。
擺脫家庭控制,做自己愛做的,喜歡一個同性。
宋苛鼻尖發酸,咽下喉間的不甘,他欲張手去抱季昭野,卻被對方一個後撤步推搡躲掉。
季昭野也被自己無意識的閃躲整愣住了,蹙起眉頭不住喃喃着對不起。
“藥在哪?”
季昭野觑了宋苛一眼,沒開口,對方便又把那個話重複了一遍。
“我房間床頭櫃…”季昭野心髒一揪一揪地疼,他的話快說不利索了,宋苛的神色諱莫如深,讓季昭野坐沙發休息會,自己去他房間拿藥。
宋苛速度很快,他雖然為了省錢沒怎麼吃藥硬抗心疾,專業名詞還是認識的,帶了幾闆藥,順路到廚房接水回來,他把這些都遞給季昭野:“吃。”
季昭野老實拿過水,掰下藥片和着水一同倒灌進嘴,宋苛盯得他發慌,連連嗆了好幾下。
“我,我是不吃藥了,今天特殊情況。”
“我知道,今天是我太激進了。”水杯回到宋苛手上,他抓握的力道逐漸變了形,玻璃制品的冰涼溫度要從指尖浮漫進五髒六腑。
宋苛沒心力聽季昭野多餘的解釋,歎聲道:“改天再說吧,今天我的确隻是想見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