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竹野的眼睛染上了鎏金的顔色,尖銳的犬牙一點點露了出來,她本來穩定下來的血脈再次發生了動蕩,不斷翻滾,不斷突破,不斷挖掘出更古老的記憶。
她不由自主地有了一種仰天長嘯的沖動,周身烏黑的鱗片一點點的褪去,生長出淡金色的軟甲,末端泛起點輕微的紅。
薛銘剛要開口說些什麼,就直接被當胸一震,整個人向後飛去,直接撞破了較為脆弱的傀儡胸甲,裹挾着木屑鐵碎飛了出去。
滔天的威壓轟然震開,傀儡的上半部分直接被當中劈成兩半,露出其中渾身萦繞着黑氣的江竹野,她睜開了眼睛,看着村口遮天蔽日的古樹。
江竹野擡起了頭,看着傾盆的大雨,伸出了手掌。
刹那之間以她為中心的雨滴全部懸停在了空中,仿佛有一道透明的屏障展開,為她的身側營造出了一個真空的區域。
水虺五百年化為蛟,蛟千年化為龍,而龍遨九霄,天地為之生,萬物化雨澤。
天地風聲,雨聲,鳥雀搖落聲......江竹野腳尖輕點木闆,踩着雨滴飛至了半空,讓水流在她的身邊化作一道道洶湧的漩渦。
這場暴雨,本就是為她而落。
她感受到了。
江竹野淩空揮爪,把躺在泥濘裡的薛銘扯到了自己身前,一言不發,直沖着醫館而去。
薛銘沒想到就算在江竹野如此重傷的環境下自己也沒能放倒她,心道自己大勢已去,隻得繼續裝傻:“你被什麼魇住了?我是舅舅啊,我們是來救你師父的!”
進入了屬于自己的秘境以後,江竹野心念一動,把傀儡中戰戰兢兢的明浔帶了出來送到醫館裡,将生骨白放置在阮陸行的床頭。
接下來師父能不能活,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江竹野繃着腦海裡的一條線,打開了醫館内部時間的流動。
她回過身去,一把将薛銘摔到樹幹上,不等他多的反應,尖銳的爪子就直接刺穿了他的肩膀,将他牢牢地釘在樹幹上。
薛銘倒抽了一口冷氣,他看着江竹野的眼睛,輕聲問道:“你想知道什麼?”
“我的母親怎麼樣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薛銘絲毫不顧及自己的傷口,顫抖着大笑了起來:“再問這個問題還有意義嗎?她死了,被青雲宗派去了寂靜海,為了什麼大義蒼生留在了那裡,連屍骨都沒能剩下。”
薛銘微微向上滑了滑,直起了身子,俯視着江竹野,溫聲道:“竹野啊,我現在隻有你了,天地之大,何處可以讓我們容身啊......”
江竹野不為所動,她緩緩旋轉了一番攪合在皮肉裡的尖刺,看着薛銘額間暴起了青筋,繼續問道:“當年把我父親鎮壓在樹下的,都有哪些人?”
薛銘在極度疼痛的狀态眸光一閃,坦然道:“說實話,什麼人都有,兇獸内部族人,所有人族修士,他們都不希望看到他真的激發自己的血脈,也想犧牲他一個來穩定方圓百裡的地脈,我和你母親當時都被囚禁了,等被放出來的時候,一切都變了。”
他的神情逐漸哀愁了下來,像是在這劈裡啪啦的雨聲間短暫地憶起了從前的時光。
薛銘低垂下眼來,一臉受傷地問道:“我做錯了什麼?我設計将歐陽詢逼到這裡來,我讓所有修士從幻境裡看到他們從前的一舉一動,我這些年來忍辱負重就是想和你母親團聚,誰知道——”
“最後一個問題。”
江竹野扯住了薛銘的衣領,讓他被迫彎下腰去仰視着自己,她居高臨下道。
“你當時背叛我母親的時候,她也是這麼看你的嗎?”
薛銘猛的擡起了頭,不可置信的看着江竹野。
那張熟悉的臉上表面是巍然不動的冷,再往深處探卻是讓他最不想看到的失望。
薛銘這才意識到自己早就失了态,整個人處于應激狀态,雪白的尾巴毛一根根豎了起來,狼狽而驚慌。
“也難怪我父母不要你,自以為是,膽小如鼠,徒有一副七竅玲珑心——”江竹野的指尖劃過了他脖頸間劇烈搏動的血管。
“你們一個個——”
薛銘沒有機會說出自己潛藏在心底的話了,他的思緒慢慢凝固了下去。
檐下的風鈴不再晃動了,那雙曾經讓人頗感安心的狐狸眼一點點地失去了光澤。
江竹野仰起頭來,沒再控制周身的雨水,讓它們肆無忌憚地敲打在自己身上,以酸澀的眼眶為起點,趟出一條蜿蜒狹長的小路。
“你殺了他?”
背後蒼老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