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歸墟裡見到沐瑾我是有些意外的,但是根據神魂之上的感知來看,這一切也似乎都在情理之中。
沐瑾神色訝異的看着我,我能在她因倉惶震驚而放大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是那麼的清晰,明媚。
隻可惜如今卻成了困在這虛空中的一道影子。
“你…你你……”沐瑾顫抖着開口,她還是那般本能的懼怕我。
“好久不見,沐瑾!”我看着沐瑾,露出了頗為溫和的笑意。
可她眸色中的警惕和不安反倒加深了幾許,“你……你沒有隕落?是你把我弄到這裡來的?你想做什麼?”
直到問出這些話的時候,她似乎才關注到周圍空茫無明的環境,瞳孔驟縮“這……這是哪裡?”
我好整以暇地瞧着她的各種反應,居然甚覺可愛。
“不算,是也不是,想做很多,無盡歸墟!”我挨個回答了她的問題,但她此刻需要顧及的事情有些多,聽聞我的話後眼神中閃過一絲迷茫,好在她也不是愚鈍之人,咂摸兩遍後便明白了我在說什麼。
隻是,有些問題就算得到了答案也未必就能讓自己更了解情況,就比如她,在聽完答案後,似乎更加困惑了。
我承認我有逗弄她的嫌疑,但她相當之配合的反應,真的讓我有些愉悅。
這是我在脫離了對重翎感情的影響下,第一次認真地觀察沐瑾,發現她居然是這樣純粹的一個人,許是感知到了我的愉悅,沐瑾沒有再輕率的問出心中的疑惑,反而也像是第一次認識我一般,認真的打量着我。
嗯?她的直覺還是一如既往的敏銳。
我看着眼前隻有一縷神識的沐瑾,在我神魂之力的包裹中保持着完整形态,我收起玩笑,正斂神色看向她,一字一句開口。
“你可還記得自己是誰?”
沐瑾滿臉不忿道:“我自然是沐瑾!”随後似是想起什麼,滿眼自得地補充道:“如今的萬界花神!”
我毫不意外她的新晉身份,可以說,若是沒有她的這層身份,我如今或許還見不到她。
許是沒有在我的臉上看到驚訝的神色,她有些失望,但依舊毫不退縮的與我對視着。
“你确定知曉自己是誰?”我正色凝視着她,一瞬不瞬。
“當然!”她亦不甘示弱。
“是嗎?”
“當……然!”
“是嗎?!”
“當……當……然!”
随着我不斷的追問和淩厲氣場的震懾,沐瑾逐漸有些招架不住,她的眼神開始有些渙散。
當年,在重翎要下凡曆劫之時他不願意我陪着一同去,我胸中湧現的巨大的愛意和不舍幾乎湮滅了我的神智,直到多年前的一道舊夢,喚醒了我稍許的清醒——
我該是什麼樣的神女呢?這是我自小就會思考的問題,從小伴随着各種離奇的傳聞而生,我便時常對比着真實的自己和傳聞中的自己。
我自幼雙心,靈慧非凡,所以父神母神并不避諱教導我一些晦澀難懂的道理,他們知曉我即便不懂,也能領會,又或許他們也有着冥冥中的直覺指引吧,才讓他們在短暫的一百年裡幾乎教導了我所有他們能想到的事情。
他們教導我,作為天地神祇,自當大愛無疆,若是以後我有了自己的情愛,也當記住這些話,世間情愛很美好但卻難控,萬千情思紛亂中一定記得守好那一縷自我的清明,不然很容易堕入情執。
情執,非大道也!
入情執者,陷于苦痛煎熬難自知,耗損自身亦當甘之如饴,殊不知,世間因果中,不自愛、不善待己身者皆為大惡。
在那個難得清明的瞬息,我意識到了自己陷入情愛時的身不由己,于是當機立斷做下了那個決定:我将全部的愛意和花神之心剝離,讓它們陪伴重翎下凡。
即便在做着這些事情的時候,我的神智依舊在清醒和朦胧間遊走,兩個自我在神識中時刻拉扯着,我那時未懷疑過花神神格的問題,但還是陰差陽錯的剝離了半幅神格。
知曉天帝算計于我,我其實并不意外。自離開靈澤之時我便一直保有着某種警惕,但我終究還是因過于年幼天真而防之不及。天帝敕封我為花神之時,我所覺很是明顯,他想用情愛困住我!
蒼生萬物皆有靈,神族更是集天地靈慧造化而生,自有護佑蒼生之責。正如司命曾說,情愛是因果,而神族的情愛因果從來不該是執拗于兒女情長的糾葛,而是憫愛蒼生的責任。
所以曆代花神的遭遇很難不讓人深思,他們一反常态的撲向情愛,更有枉顧蒼生者堕魔,即便草木多情這樣的說法讓曆來花神的行為有了些合理的解釋,其實亦難讓人完全信服,隻不過衆神都沒有更好答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