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身在靈澤受制于我的緣故,還是真的找到了親人,得償所願便再無他求了,浮越并未食言,頂着叢弈和叢浣愈加複雜的神色,他毫無保留地交代了天水碧的存在。
但不出意外的是,還是出現了不小的意外!
八百年,人間都能滄海化桑田,何況一塊小小石頭的下落。
當我們一行人置身在珑海無量澤邊緣的時候,我的目光不斷在浮越還有他的異母兄妹叢弈和叢浣身上逡巡。
前者面容平靜,但目光中也微微劃過些許茫然,後兩者的神色卻是複雜許多,萦繞在眉宇間更多的是……愧疚?!
無量澤是珑海之底的海中深海,當直面橫亘在眼前深不見底的巨大海溝時,磅礴且強烈的深海壓迫感撲面而來,比起置身在無盡歸墟時那浩渺無垠的迷失感,這裡是直擊神魂的吞噬感。
深淵一般的無量澤一邊釋放着生人勿進的威壓,同時又似有無盡的漩渦在裹挾着神魂沉淪。
“無量澤是珑海的禁地,據說連龍族都不允許輕易靠近,所以我們兄妹經過深思熟慮才将那東西藏在這裡的……”叢弈如是解釋着,但他明顯缺乏底氣的聲音還是暴露了他們的“深思熟慮”或許并沒有他說的那般慎重。
比起慎重的“藏”,這裡更像是迫不及待的丢棄!
我們此刻所在的地方是無量澤深淵邊緣直下差不多百米處的一處凸起的石台,這是叢弈之前無意中闖入這裡,又陰差陽錯落下無量澤時發現的地方。
“本以為是十死無生的遭遇,卻不想機緣巧合下居然發現了這麼一方絕處逢生之地。”叢弈這般感慨着。
隻是觀摩這天不絕他處的造化之地并不是我們此行的目的,那塊本來該被叢弈兄妹藏在這裡的天水碧此刻不知所蹤。
兄妹倆人面面相觑,卻毫無頭緒。
而自始至終浮越都很平靜,對這兄妹倆的行為沒有任何的苛責,甚至連最開始的一點茫然疑惑之色都消散了,絲毫沒有丢失了一件魔界至寶的震動和惋惜。
“神女,你幫我找到家人,我也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如實告知與你,我們的約定算是達成了吧!”浮越的語氣惺忪平常,好像魔界至寶于他而言真的隻是一件無關緊要的身外之物。
“天水碧下落不明,又怎能說你未食言?再者,我又怎知不是你們兄妹合起夥來诓我?”我心中狐疑甚重。
叢弈兄妹的臉色更加複雜了,叢浣面上有些不忿,就在她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叢弈攔住了她,這個面色黝黑的漢子看了看自己的妹妹和浮越,然後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面色堅毅道:“神女不信的話,我願意同神女一同再向無量澤之下尋找,想來這裡情況複雜,那東……那神物被卷入了無量澤之下也未可知。”
“阿兄,不可!”叢浣急道,“你也說了這裡情況複雜,怎麼能……”
“阿妹,這事是我們當時欠考慮了,既然神物是我們丢的,我就應該将那東西找回來!”
“這怎麼能怪我們,當時那種情況……而且那種隻會帶來無盡禍事和麻煩的東西算什麼神物,難道還要我們一直供着嗎?”叢浣滿臉不甘,“我們那一路因為它,受了多少苦……”
“行了,不管怎麼說,阿越将它托付給我們,我們就該好好保管的!”
似是想到了什麼,叢浣張口嗫嚅了幾下,卻并未再反駁兄長的話,隻是她望向浮越的那一眼,已經沒有了最初相逢時的欣喜,似乎還染上了幾分埋怨和隐約的委屈。
千年前,天火玦失竊後,神魔大戰曆經一百多年,其間浮焱不知是預感到了自己的命運還是擔心僅有的天水碧再遺失,他将念頭打到了自己的兒子浮越身上,将天水碧直接封印在了他的身體裡。
我之前從浮焱身上也得到過同樣的信息,當時還心歎浮焱過于心狠,人間有言“虎毒尚不食子”,所以我對他說的那些信息都是半信半疑。
直到從浮越口中聽到了相同的答案,卻是另外一番感受了。
浮越雖然頂着魔尊浮焱唯一嫡嗣的名頭,但以魔尊的狂傲自大,想來也是從未将所謂的繼承者放進過眼裡,甚至浮越都不知曉自己的生母是誰。
浮越從小是跟着魔尊宮苑中的叢夫人長大的,也就是叢弈和叢浣的母親。
叢夫人是來自巫族的人類,盡管有着魔尊的強大魔力庇護,讓她得以擁有比普通人更加悠長的生命,可以魔尊的性情來說,對一個弱小巫族的喜愛又能持續多久?
何況後來魔尊還落入了鴻蒙封印中,神魔之間都以為浮焱隕落了,身為人類的叢夫人便活的愈加艱難,她并沒有撐多久,便也仙逝了。
叢夫人是個極其聰慧的人,身為巫族雖弱小但靈覺很強,在神魔大戰開啟時,便有所覺察自己的命運,她深知自己活不了多久,便開始利用自己的死亡為一雙子女和浮越謀劃了逃出魔界的機會。
計劃很完美,三人也幾乎就要逃離出魔界了,可長久的相處,都讓他們忽略了浮越之于整個魔族的重要性,尤其是在魔尊隕落不久的那個混亂的節點上。
浮越身為唯一繼承了魔尊純正血脈的魔嗣,無論此前他多不受重視,而在浮焱隕落後,身份便變得十分特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