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即便沒了根的閹人,也是一樣。”
許達默了默,忽地想到什麼:“有了,我府中新納了個美人,不如就給這位掌印送去!”
……
夜裡子時,許府中突然走水,火光将夜晚映照得宛如白晝。所有人行色匆匆,還沒等婚前的瑣碎之事理完,便又要趕去救火。
月慈從角落沒入暗處,她在夜色中狂奔穿行,今晚人人都在忙碌,并沒有人覺得她奇怪,隻是被她不小心撞倒的姑子張口罵了一句:“毛毛躁躁的,趕着去投胎啊!”
沒等那姑子起身,眼前人便像逃難似的溜走了。
快點,再快點!
月慈一口氣沖進了别幽苑,月霞早就聽到外面傳來走水的呼喊,現下見她神情緊張,額間滿是薄汗,縱使沒親眼所見,也知道發生了什麼。
“月慈,你瘋了!你……”
月慈直接打斷她,着急道:“你聽我說姐姐!許達他要把你當成禮物送給一個閹人!你現在必須跟我走,否則就來不及了!”
沒等月霞反應過來,月慈便一把抓着她往後門走去,語速飛快道:“他們現在都被搞亂了,沒有人會注意到我們的,隻要……”
月慈的腳步頓然一停。
不遠處響起了嘈雜的腳步聲,有人正在往這邊趕過來:“快去别幽苑看看!千萬别讓人給跑了!”
月慈緊張地心都快嗓子眼裡跳出來了,下一刻卻感到手中一空。
她愣愣回頭,見月霞神色平靜地沖她莞爾一笑。
月慈忽然感知到了什麼,頓時像個孩子似的茫然無措了起來:“姐姐,你,你要做什麼?”
她額頭上的汗水滑落臉頰,月霞替她拂去,眼裡亮晶晶的,看不出是映照的火光,還是淚光。
月霞低聲道:“你這孩子就是容易沖動,從小到大都不曾變過。”
月慈朝姐姐伸手,卻抓了個空,她瞳孔驟然緊縮,下一瞬便被月霞捂住嘴往旁邊的灌木叢中一塞。随後,月霞提起裙擺朝人群的另一邊跑去。
月慈剛想出聲喊她,卻見對方微微側過頭來,烏黑的發在半空中飛揚,遠處的火光如同晚霞照在她半邊側顔,整個人如同一抹随時都會消散的,落日中的塵埃。
她伸出手指,豎在唇前,将月慈的聲音徹底壓蓋下去。
“不好!新娘子要逃了!”
“快追啊!在這邊!”
雜亂的腳步聲離月慈越來越遠,那之後她再沒有了姐姐,再沒有了至親的家人。
再見到月霞是三個月後,京都街頭。
月慈瞞着劉屠戶來到京都,本意是救人,卻在這裡見到了月霞的屍首,和其她幾名女子一起,被推車從那個叫做飛鳥閣的地方推了出來。
他們說,飛鳥閣裡住着權勢滔天的司禮監掌印聞鑒,不少達官貴人想與他攀上關系,便會送進無數金銀财寶,以及美人給他作對食。
“隻是這聞鑒對美色毫無興趣,那些送進飛鳥閣中的美人不出三日,便會變成一攤死肉。”說到這,王鐵頗為感慨地啧了啧嘴,“要我說這聞鑒不愛美人,肯定是因為他不行,否則怎會如此糟蹋這些姑娘。”
要是許達聽到他的好侄子此刻正在議論掌印的事,定會飛速沖上來,王鐵有幾瓣屁股,便踹上幾腳。
所謂不知者無畏,大概就是這樣。
聽說聞鑒這些年權勢越發龐大起來,漸漸連陛下也不放在眼裡,或者他從未将那個少年帝王放在眼裡過。
當朝皇帝尉遲泓還是太子時,聞鑒便是他的内侍。兩人一同長大,尉遲泓待他極好,發現他精明能幹後,經常将大小事宜交給他處理。
猛虎就是這樣被一步步喂養起來的,如今的聞鑒在朝中籠絡了不少官員,尉遲泓就算想處理他,也無從下手。
這些消息都是月慈在京都時打聽來的,許多官員明面上對聞鑒又敬又怕,背地裡卻一口一個閹人地喊着,滿眼的瞧不起。
王鐵關起門來說話,也不怕隔牆有耳,見他越發膽大肆意地議論起來,月慈忍不住打斷他:“你說這些就不怕被其他人聽到麼?”
王鐵“嗐”了一聲,滿不在乎道:“聽就聽到呗,反正那聞鑒都已經死了。”
腦中的某根弦仿佛被撥動,月慈手指蜷縮了一下,忙問:“他死了?怎麼死的?”
“說是謀殺朝廷命官,被發現後當場誅殺。”王鐵咧嘴笑了一下,“怎麼樣,開心點沒?那可是害死你姐姐的真兇啊。”
月慈臉上卻沒有半分大仇得報的喜色,她追問道:“屍體呢?不是當場誅殺嗎,可有屍體?”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不過要我說那聞鑒死了正好,”他臉上浮現出一樣的鄙夷之色,“哪有讓區區閹人踩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的。”
見月慈沒有反應,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王鐵眼眸一轉,試探地将手朝她貼去:“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經告訴你了,後日的婚宴……”
月慈反應過來,不動聲色地将手從桌上一收,冷靜道:“婚宴照舊,但我希望那天越熱鬧越好。”
不管聞鑒死沒死,婚宴那天她都要把三年前沒做完的事完成。
隻是這次要做的更不一樣——她要當着所有賓客的面,親手殺了許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