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秋風如同萬裡無雲的晴空,吹在臉上十分幹爽。北京的秋日向來如此。
不過才午後,車水馬龍的四環路又堵起了車,亮起一條紅色的燈帶。旁邊的商鋪大敞着門,任由店裡散發出誘人的味道招攬來客,淡淡的棗糕清香與濃烈的面包、水煮魚、黃焖雞融在一起,讓鼻子都有些錯亂。
周遙川訂了家距離京華大學不遠的酒店,走出去二百米,就是京華大學的校門。
“還真氣派,不愧是曆史名校。”沈逝水輕聲感歎着,和背着帆布包的周遙川走在校園的大路上,身邊時不時經過騎車的學生,音容笑貌,洋溢着青春氣息。
這裡的校園布局似乎要局促些,植物沒南方那麼層次豐富,算不上大的池塘裡倒是有些荷葉與水鳥,給校園增加些許生氣。
“我想先去心理學系拜訪一位老師,那些年裡,他和我見得不多,卻給過我不少幫助。我帶了些咖啡準備作為禮物。”
“好,我陪你。”
沈逝水小跟班似的,跟着走進屬于教育學院的紅色小樓,随着他熟稔地找到辦公室。
周遙川一眼就看見了窗邊的人。
“莊教授,您好,我們好久沒見。”
令人意外的,這位教授的年紀看上去不大,模樣可以說是豐神俊朗,和他沈逝水有一拼,引得人微微警覺。
“你是周遙川同學,對吧。”莊教授稍稍眯起眼,從記憶中搜尋出這個人,随後輕輕瞥了一眼沈逝水,勾起唇角,“畢業這麼多年,總算是找到可以信任的人了。”
“多虧您當時的建議,讓我能看得更遠。如今我找到了信任的人,也找到了職業的方向。”
沈逝水挑挑眉毛,這位教授的眼神非常銳利,似乎看出了他們的關系。
“如果在一個環境中無法改變,就換個地方。如果城市沒有,那就鄉村,陸地沒有,那就海上,總有你能歇腳的地方,很高興看到你成長,也終于找到了彼岸。”莊教授站起身子,目光中滿是欣慰,“經曆過苦難的人會有共鳴,也因此,我希望你能從陰影中走出來,沐浴陽光。”
“謝謝莊教授。我給您帶了些旅途中找到的特産,普洱的小粒咖啡。”
莊教授坦然接過,慈眉善目的,“謝謝,我想我家那位會很需要……在他夜班的時候。”
周遙川驚訝挑眉,“您也成家了嗎?也該和您說聲恭喜!”
“是啊,算是得償所願。”莊教授神色輕松,點開手機鎖屏——一個抱着小黑貓的男人元氣滿滿,眼裡閃着星星,卻不是莊教授。
“我和你有很多地方很像,我已經走向正途,我也相信,你能走上适合自己的旅途。”
“借您吉言。”
離開紅樓,沈逝水這才小心地問起,“這位教授……是怎麼幫你的?”
“他給我們代過幾次教育心理學的課,但他是做社會心理學方向的。”周遙川握住沈逝水的手指,“第一次,他在課後叫住我,寥寥幾句,讓我突然意識到,我到了大學已經解脫,可以重新開始。”
“第二次,是性取向,喜歡男女都是正常,都是天性,甚至還有更為特别的取向。”
周遙川心馳神往,“第三次,是在中午偶然碰見,他建議我去旅行,去支教,去做壓抑了太久的事。每次我們聊的都不超過十分鐘,但每次他都一針見血。他是個很好的老師。”
“你也想成為這樣的人?”
周遙川搖搖頭,“我沒有他那麼敏銳,那麼能看透别人,我隻能用陪伴與引導,來慢慢地感受、闡述生命。”
沈逝水若有所思。
校園裡的銀杏樹正值滿樹金黃的時節,燦爛明亮,頗有秋日油畫的質感。
不遠處是美術學院和音樂學院,周遙川望向藝術感十足的建築,眸光微微暗下。
“遙……咳,周同學!是你嗎?”
一道清澈的女聲忽然從身邊傳來,引得周遙川全身一震。沈逝水連忙牽緊他的手。
周遙川垂眸,慢慢轉過身,對着那張姣好的面容,似乎冥思苦想了一陣,才慢吞吞地問:“是……倪……倪同學嗎?”
沈逝水瞪大眼——這位女生很有氣質,長發飄飄,明眸善睐,論顔值定然是校花級别,怎麼周老師……嘶!
面前的女青年顯然十分驚喜,但驚喜中仍有種複雜的情緒。
“對,我是倪芊蕊,留校在做輔導員。”女青年張張嘴,突然向他鞠了個躬,“在學校的時候真的很抱歉!我不該逼着你做決定,也不該相信那個人的鬼話,還成為幫兇說你是……”
“同性戀,我确實是。”周遙川輕聲接過她的話,向沈逝水靠近些。
“那些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吧,您也沒做對不起我的事情,真正該道歉的是那個人,可我已經不在乎他。”
倪芊蕊滿臉震驚,“可是……那個人可當着很多人的面……他向我求愛,又貶低你,你真的不介意嗎?他後來身敗名裂,和我分手,我很後悔……”
“倪同學,不對,倪老師。”周遙川擡起頭,嚴肅地看向她,目光裡有些涼意,“我們都隻是生命中的過客,我不想活在過去,就像您現在留校,也過上了自己的生活,那個人再怎樣,都不再有任何牽連。如果沒什麼事情,我們也沒必要叙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