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葉傳書,倒叫樹叢後的兩人皆放心了些許。
李知行心想這小姑娘還真是聰明,孤身一人之時還留意着幻境中的動靜,打探的這消息是否有用暫且不論,給他們幾人安排的身份倒是很合理,哪怕是用仙術也方便多了。
思及此,他開始施法,将自己的儒巾襕衫變成衣帶飄飄的修士之裳,又看向身邊的小黑骷髅。
墨知生前似乎是死在一場大火中,如今骨頭都是焦黑色。他耗費了些法力,塑出一具肉.身。依據身量和腳的大小來看,這小黑骷髅生前應當是個和葉青盞差不多年紀的小姑娘。
李知行想了想,也将她變成了一個小方士。
墨知打量着她的新衣裳,滿心滿眼都是欣喜。
見小鬼頭臉上有了笑意,李知行滿意地将視線移開,看向對着銀杏葉發呆的少年。他捯饬自己多久,這少年郎就看了多久。
聞故垂眸盯着銀杏葉,滿腹疑問:她為何如此相信我?
因這一身黑氣,無論是鬼怪還是仙侍,看到他皆唯恐避之不及,總是躲了又躲,避了又避,生沾染上一丁點。
而她,卻好像全然不在意。
哪怕初見之時,體内的這些孽障便像瘋了一樣攏向她,想要吞噬她。那時他動了怒,才堪堪江其震住。他自己也不确定,以後是否壓得下。
她看得見,卻一點也不怕。又或者她怕,但還是一次又一次的選擇跟在他的身邊,不離不棄。
還有——
她為何會認為陰煞會始終護着她,不會反咬一口,又為何如此笃定自己一定會去尋她?隻因為他是和她一同當差的鬼渡?可他明明……
是真心的還是裝的?
為何要如此信任他?又怎會這般沒有防備之心?
手中的葉子随着少年漸深漸亂的目光而皺。
李知行心疼地“哎哎哎”了幾聲,心道這人還真是有毛病,看片葉子還給看出脾氣了,忙走上前道:“銀杏葉不多了,你輕點捏!”
心口的陰煞逐漸散去,聞故壓下眉宇中的躁意,将銀杏葉收進了袖中。
“哎哎哎!這是我……”李知行伸出手,卻還是晚了一步。他的寶貝葉子又被這陰晴不定的少年郎堂而皇之地當面拿走一片。可打又打不過,他隻能改口道,“沒事,我葉子多,不差這一片。”
聞故一個眼神都沒舍得給他,擡步就離開了這片方叢。
李知行很想罵人,在原地忍了又忍。本想給他變個裝,但見其青冥色的衣袍本就像宗門修士之服,便作罷了,認命地擡腳跟了上去。
誰讓他是陰煞的“主人”呢。
***
小姑娘靠近時,這團陰煞便鑽進了繡帕中,葉青盞感受到了它們的存在。就在她身邊,卻否輕易不敢靠近。
跑着的小姑娘終于停了下來,忽然出聲問:“你們是誰呀,怎麼都在我家門口站着?”
被人裝在袖中,一片漆黑,葉青盞什麼都看不到,隻有絲絲縷縷的花香往鼻息間湧。她小聲道:“你們可以把我往前拽一拽嗎?拽到袖口。”
她竟指揮起了陰煞。
這些黑暗中的霧氣也是被磨得沒了脾氣,莫名生出一種盟友的錯覺,須臾後真将她往前挪了挪。
繡帕葉青盞趴在了袖口,視野一下明亮了,看向幾步開外,成片綠樹下站着的一衆姑娘。
個頂個的好看。
其中有個看上去年長一些的,柳葉細眉,妝容得體,往前走了幾步,笑着對這小姑娘道:“我們是從豐華縣雲織谷裡來的,前來歲安縣參加織繡賽,返程路上迷了道,現下想讨口水喝,不知姑娘方不方便?”
粗衣布衫的小姑娘正要答應,一道粗犷的男聲卻先聲奪人,替她回絕:
“不方便!”
葉青盞被這突如其來的呵斥聲吓了一跳,轉頭看向從茅草小院中走出的男人。
這男人身量奇高,估摸着有九尺左右,布衣之下身卻如竹竿,灌風才能填滿,已然皮包骨。他轉過了身,葉青盞看清他的容顔後,心頭又是一驚。
男人眼寬眉鋒,從左眼至右臉印着三道爪印,觸目驚心,使一副兇相變得更為猙獰。臉龐如塌陷的山谷,臉皮貼着肉骨,眼窩深重,唇幹口裂,實乃病重之相。
“爹……”小姑娘喊他,“你怎麼出來了?”
聲音顫顫巍巍的,沒有尋常父女之間該有的親近,驚恐與小心占上風。
葉青盞心中奇怪,隻聽這男人繼續怒聲道:
“我不出來等着你把什麼人都往家裡帶嗎!”
這話裡似乎意有所指,小姑娘聲音裡頓時就帶了哭腔,難過道:“爹——”
樹蔭下站着的衆人面面相觑,面色上都有些許的不自然。年長一些的婦人遲疑了片刻,走上前去,溫聲道:“不好意思,大哥,是我們多有叨擾了,”她頓了頓,又道,“可您也不必這般瞧不起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