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莊的日子過得很安逸,葉青盞在繡帕中不受幹擾,将天啟山神給她的書學了一半。她将書收回懷中,想起自己已經好幾天沒見聞故了。
那夜晚才出來的鬼魅之聲也沒有再來侵擾過,錦繡山莊的姑娘們整日忙于織繡,為了生計,也為了歲末将要舉辦的織繡大賽。
聽聞這是雲織谷的傳統,新年伊始之時,會将此地的幾家繡坊山莊聚集起來,進行紡織和繡藝的比拼,摘得桂冠者,來年繡莊的便會得到更多人的青睐。前三甲的繡品,也有機會被以高價賣入豪門貴族。
為此,雲盈和雲天缥還有山莊的一衆人,都莽足了勁地苦練繡藝。縱使這般,也要忙裡抽空教楚墨芷,督促她練基本功,逐步紮實繡藝。
“墨芷,你進步得可真快,”雲盈站在桌邊,看着雲天缥教她繡花草。
葉青盞在帕子中,安靜聽着幾人言語。
楚墨芷臉色一紅,笑了笑,道:“都是兩位姐姐教得好。”
聽着話,雲盈忽然臉上閃過一絲異樣的神情,頓了頓,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清了清嗓,道:“别、别謝我,我這人嘴笨,自己繡還可以,給比人教是真說不清楚,要不是姐姐在旁邊以她之口,述我之言,估計你聽不懂我說的。”她看向雲天缥,笑着道,“要謝就謝姐姐吧。”
話音未落,楚墨芷正要道謝,雲天缥先她一步,宛然一笑,道:“都是自家姐妹,就不說這些見外的話了。”
不等楚墨芷開口,她又道:“墨芷,我知你受恩于雲姨娘,總想着要多為山莊做些什麼,但也不可将事事都攬了。”
葉青盞在帕子中點頭,這姑娘雞鳴而起,日落不息,掃地灑水,喂雞養鴨,洗衣做飯……幾乎包攬了莊中的所有雜務。就好像深怕自己少做一些,就會被趕出去似的。
雲盈也順着她的話道:“對對對,姐姐說得對,雖然你做的飯是我吃過最好吃的,但也不可日日都是你做吧,莊中的活本來就是你一日我一日輪着來的,你都做了,隻會讓旁人越來越依賴你。若你有一日不做了,被你養懶了人,興許還會怪你呢……”
不等她話說完,楚墨芷擺手道:“沒關系的沒關系的,活我可以一直做。隻要,隻要——”
見她一副慌了的模樣,雲天缥握住她的手,柔聲道:“隻要我們不趕你走?”
楚墨芷低眉,輕輕點頭。
站在一側的雲盈,同雲天缥相視一眼,走上前,手指勾起楚墨芷的下巴,讓她看向自己,笑着道:“這麼漂亮的臉蛋,怎麼總是哭成小花貓?”拂去她臉上的淚痕後,她又像個浪蕩子似的,道,“這麼一雙桃花眼,怎麼總落桃花雨呢?”
淚汪汪的眼變得清明,楚墨芷臉皮薄,臉頰漫起一片粉,道:“雲盈姐姐就知道哄我。”
聞言雲天缥将腰間繡帕取下,将她還挂在臉上的淚珠擦拭幹淨,也笑:“盈盈就這樣,不像個姑娘,沒個正型。”注視着她的目光靜和如春水,接着道,“雲姨娘既決定帶你回來,我們又怎麼趕你離開?”
被用來拭淚的葉青盞,臉上感受到了一片濕意,抹開後,隻見雲天缥盯着這帕子,接着道:“我記着你說,這帕子是你最先撿到的?後來才被那少年又拾起走?”
楚墨芷點頭。
在屋頂,掀起瓦片默默觀望的少年,臉黑得能滴出墨來。
蹲在他身邊,察言觀色的墨知見之,拍了下他的肩。
雲天缥接着道:“那既然如此,說明這帕子跟你有緣,待我繡好後,将它贈與你可好?”
“這怎麼、怎麼好意思?”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雲盈攬住她的肩,道,“你的帕子不是前幾日破了嘛,剛好換快新的,也算是我們姐妹倆的吃了這麼多天你做的飯的謝禮。”
聞言楚墨芷便不再推辭,起身行禮,道:“墨芷謝謝二位姐姐。”
雲盈打手一揮,正要說客氣什麼,鼻中卻忽然飄入一股香味,勾人得很,她問:“你今日又做什麼好吃的了?”
楚墨芷又是一慌,提起裙角,碎步跑向門外,邊跑邊着急道:“我的雞湯!”
從未見人如此驚慌過,雲盈和雲天缥忍俊不禁,前者笑得開懷,後者掩面而笑。待人走遠後,雲盈收了笑意,拍了拍胸膛,道:“姐姐,幸好你教誨得及時,不然我真不知如何面對墨芷的謝意。”
她坐到雲天缥身邊,腦袋搭在她肩上,繼續道:“她天賦那樣好,那夜之後,我本不想教她的,就怕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心裡也是酸得要緊,羨慕她的天賦,要不是你勸說,恐怕早就成嫉妒了。”
葉青盞聽着她低落話語,心想着也是可以理解她的,畢竟十幾年的勤學苦練和卓然天賦比起來,前者太過辛苦,也更怕失去。尤其是對要靠手藝吃飯的繡娘們來說。
“幸好你那夜說‘莫要忘記學藝初衷,也要切記山莊家訓。’”雲盈将頭擡起,看向雲天缥,說得認真,“我沒忘,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是喜事。而我學藝的初衷,是為了安身立命,不是攀比虛名。”
雲天缥輕點了下她的眉心,笑着道:“亡羊補牢,為時不晚。知錯就改,善莫大焉。”
雲盈嘟着嘴反駁道:“我還沒亡羊,沒做錯事呢!”
“好好好,”雲天缥笑着道,“你沒錯——那麼,就請冰雪聰明,最善思辨的雲盈姑娘,告訴姐姐,送墨芷的帕子上,繡什麼畫,題什麼字好呢?”
雲盈接過她遞來的帕子,看了須臾,眼睛澄然一亮,道:“姐姐,你還記着我們的願望嗎?”
雲天缥不假思索,接道:“當然記得。怎麼了?”
“我覺着我們的願望也很适合對墨芷的祝福。”
“可是,”雲天缥頓了頓,遲疑道,“我們的願望,題成詩的話,當隻是一句。”
“那也沒事,可以先将它繡出來,便是一幅畫。”
雲天缥點頭,道:“好。”
葉青盞坐起身,暗自思索着兩人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