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中的欣欣看着谪仙,見他面色駭人,卻不如暴怒的父親讓人害怕,伸手抱住他的脖頸,道:“謝謝神仙哥哥救娘。”
歲數不算小的谪仙因這聲“哥哥”心曠神怡,胸中氣憤一掃而空,正想誇小姑娘嘴真甜,卻聽她又道:“就是抱欣欣,抱得不如小哥哥好。”
小哥哥……
李知行聽出了小姑娘語氣裡的不滿,低眸看她,手輕輕在她鼻上刮了下,佯裝生氣道:“你到底有幾個好哥哥?還挑上了。”
善娘将衣服披好後,将欣欣從谪仙懷中又抱了回來,腿微微一屈,向他行謝禮:“謝謝仙人救命之恩。”
幻域中谪仙以乞丐身份示人,域中人看到便是乞丐樣子,若他以真身示人,他們看到的便是他原本的樣貌。李知行不怕善娘認出她,看她臉上青一塊腫一塊的,趕忙扶起,道:“救命之恩言重了,舉手之勞。”說着,他往後看了一眼。
男人被吓暈了,像死魚一樣躺在地上。
慫包。
在心裡罵了句,李知行看着善娘又道:“你放心,不敢再傷你了。”這鼈孫要是再敢碰這母女倆一根頭發絲,他保準,在夢裡弄……吓死他。
李知行這樣想着,心虛地看了一眼天——生怕三界各主洞察到他肆意妄為之行。
天青青,無風又無雲。
李知行将心放回了肚子裡,對着善娘道:“我不是什麼仙人,不過是雲遊四方,路見不平的江湖客而已。方才自稱仙人,也不過是唬那王八的。”
善娘點點頭,似是相信了他的話。
她本就不信鬼神。若真有鬼,為何不拉着那人下地獄?若真有仙,為何坐視不理人間悲苦?
看着懷抱孩童的婦人眼中生了悲,李知行慌張了起來,又問:“你可有去處?”
“有的。”善娘收起眼中的淚,道,“我昨夜跑回家中,便是想趁着他外出去賭,拿走藏在家中的銀兩,卻不想他竟提早回來了,将我打……”說着,她啜泣了起來,“我隻好抱着欣欣往外跑,幸好遇到了您。”
這又怎算得上是“幸好”。李知行心中默歎:是他專門等在這裡的。若非是在幻域中,而是在人間,他沒有守在這裡,這母女兩人,又會怎樣呢?
他想起了鬼門關初見時的善娘。
頭上有個填不上的血窟窿。血汩汩地往外流,就像是話本子裡那些悲情女子的眼淚般,永遠都流不盡似的。
李知行又看向欣欣——她不過五歲,卻困在了鬼門關。
他忽然有個想法,要好好學抱娃,像那個陰臉少年似的,早日成為天界抱娃手法最娴熟的爹……不對!仙,好好抱抱鬼門關那些小鬼們。
這廂思緒萬千,在心裡揚言立志中,善娘又道:“今日多謝俠士,善娘還有去人府上幫工,”說着,她舉起了袖子,讓欣欣從中掏出拼死護住的錢袋,“這是我……”
李知行制止了她的動作,隻道:“不必不必,李某告退。”
眼前俠士态度堅決,善娘便也不堅持,又道了聲謝,便轉身走了。
見其背上的隐匿的銀杏還在,李知行也不在原地多留。眼下有用的消息還是太少,仍需放任幻域中人自行做事,進一步推演。
當然,他也要頂着丐幫幫主的身份,做好該做的事。不過,就在方才他出手的瞬間,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
李知行走到了吓死在自家門口的男人身邊,收起落在地上的兩片銀杏,彈幹淨上面的塵土,負手離開。
***
同前兩個幻境并無不同,在關鍵節點時,幻域中的光陰總是易變的。又或許是幻域之主想要迫切的見到鬼渡,然而無論是何種原因,不過眨眼之間,他們便到了白狐觀。
葉青盞站在聞故身側,與葉員外一道,看着來來往往的信士香客,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來白狐觀燒香祈福的人可真多。”
這道觀如其名一般,大門口蹲着兩隻石塑的狐狸,神色皆肅穆。進了觀中,古木參天,堂廊串連,畫壁奪目。
三人走進大殿。
一座數丈高的金塑狐狸像便赫然立于眼前。金狐狸雙眼作月牙狀,拱手作禮,道袍寬袖遮住了他的下半張臉。
這雙笑眯眯的月牙眼,同狐狸博士臉上戴着的面具上的狐狸眼極為相似,說是相同也不為過。
在長醉坊時,葉青盞盯着這樣一雙眼看時,便覺自己被快被那兩道黑沉沉的眼吸進去了似的,今日仰頭看這雕像,還是相同的感受。不對,比那時更甚。
她趕忙低下頭,小聲道:“這不就是狐狸博士嗎?”
葉員外聞言看向她,道:“狐狸博士?”他并未見所謂的“狐狸博士”,卻常從民間聽到有關他的傳言,什麼會煉長生不老的丹藥,又能活死人,肉白骨……要多厲害又多厲害。
“老夫聽說,他起初是跟着歲安縣縣令金霄的,後來金縣令死了,他好像因為會煉丹便被召進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