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真一下子着急起來,今天下午沈世陽突然出現,程真一直處在極度緊繃中,竟然忘記了這件事,程真突然有些後悔,他應該答應沈世陽好好談一談,最起碼可以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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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世陽離開,是因為他接到了吳伯的電話,說顧老帶着顧明月來家裡做客,沈德遠讓沈世陽趕快回去。
沈世陽記得沈德遠說約了顧家明天來家裡吃飯,不知為何提前過來,不過無所謂,他反正要見顧家,早一天晚一天沒有分别。
從津城開回北城的路上,高速公路上空曠天空中烏雲逐漸湧上來。
等沈世陽把車開進沈家老宅時,鐵灰色雲層已經密布,黑壓壓地壓在天上,吹過的風也帶着涼意,感覺一場暴雨将至。
客廳裡,顧老和顧明月坐在一張沙發上,和沈德遠正喝茶聊着天。
沈世陽踱步過去,低聲跟兩位長輩打招呼,“爺爺,顧爺爺,不好意思,剛知道顧爺爺今天過來,回來晚了。”
從沈世陽進來,顧伯勳臉色就不太好看,一向嘴甜活潑的顧明月也也沒說話,隻挨着顧伯勳坐着,倒是有幾分楚楚可憐樣子。
還是沈德遠先開口,故意嚴肅呵斥:“讓你回來,這麼久才到家,整天在外面跑,心都跑野了!”
沈世陽沒出聲,隻身姿筆挺站着,微低着頭看不出臉上神色。
沈德遠又說:“明天咱們兩家聚會,人太多話不好說,今天我特意先把老顧請來,咱們私下先把問題解決,前段時間你實在鬧得太不像話,趕緊跟老顧和明月道個歉。”
沈世陽仍然靜默着,片刻後,他擡起頭,冷靜視線掃過在座幾個人,低沉說道:“正好我也有事想跟顧爺爺和顧小姐說……”
聽出沈世陽語氣中的決絕,顧明月心中一沉,出聲打斷:“世陽,你……”
沈世陽眼神投過去,氣勢竟壓得顧明月立刻住了口,沈世陽臉色沉肅,繼續開口,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前段時間和顧小姐訂婚,我決定得太草率,是我的錯。很抱歉,我要解除婚約,對兩家造成的損失,我會全力承擔。”
客廳裡陷入沉寂,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半晌後,沈德遠猛地站起來,上前幾步,扇了沈世陽一個耳光,怒喝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沈世陽被打得微微偏過臉,他用舌頭頂了頂臉頰内側,嘗到一絲血腥味,用手背抹掉嘴角滲出血迹,平靜回答:“我知道。”
這時,顧伯勳沉着臉起身,對沈德遠冷笑說了句:“老沈,你教的好孩子,看來是看我們顧家好欺負,這訂婚還以為是顧家求着你們嗎?明月,咱們走。”
說完,拉着面色難堪的顧明月,頭也不回地徑直離開。
沈德遠沒想到事情竟走到這一步,他轉頭看沈世陽緊抿着唇,垂眸站着,一副心意已定、油鹽不進的模樣,不由氣得手指顫抖指着沈世陽,“你……”了半天,卻說不出完整句子。
氣憤情緒實在無法發洩,沈德遠目眦盡裂,左右看了看,抄起手杖劈頭蓋臉朝着沈世陽砸去,一邊怒吼着:“你翅膀硬了是不是?還是被鬼迷了心竅?”
沈世陽并沒有躲避,隻是站着挨着,那拐杖是用極硬的黃花梨木制成,帶着沈德遠十成十力氣,每一下砸在身上都帶着悶響,其中一下刮着沈世陽額角,砸在肩膀上,額頭劃出一道口子,血立刻湧出來。
聽到動靜,吳伯從廚房出來,見狀簡直吓得半死,連忙上前攔下沈德遠。
沈德遠氣得胸口劇烈起伏,被吳伯按着坐在沙發上,半晌後他擡頭看着沈世陽,見他半張臉都是血,眉頭微皺,嘴唇一點血色都沒有,似乎在忍耐着劇痛,隻是身姿仍站得筆直。
沈德遠推開一直在旁勸解的吳伯,怒斥道:“我把你養這麼大,就是教你這麼做事的?”
“爺爺,是我的錯。”沈世陽嗓音啞得厲害,勉力開口,“您罵得對,這事确實是我混蛋,我都認。”
“你認錯有個屁用!”沈德遠緊皺着眉頭,用力拍了下沙發扶手,“這是顧家和沈家兩家的事,被你攪成這樣,這個情況你怎麼負責?”
“目前合作的項目前景很好,顧家未必會單方面終止,如果真的終止,我會找到新的投資人。”沈世陽低聲說着,明顯是已經提前考慮周全。
“就算項目不受影響,你也太肆意妄為!你是不是以為我不能把你怎麼樣?”沈德遠仍然怒氣未消。
沈世陽緩緩擡起眼簾,帶着半張臉血看向沈德遠,低聲回答:“爺爺,您心裡最清楚,沈家還是在我手上最合适,要不然我怎麼對得起您這麼多年的養育?”
沈德遠微微一怔,他快速思考,竟不得不承認沈世陽說的是對的。
沈家雖還有其他分支,但子弟大多能力平平,而且這麼多年自己偏寵沈世陽,其他家難免心存怨氣,真要交給别人,也未必和自己一心一德。
沈德遠重新看向眼前的沈世陽,隻見他一身黑色襯衫長褲,肩背闊挺,縱是此刻滿臉血污十分狼狽,卻仍掩不住沉穩霸道的氣場。
沈德遠終于意識到,退婚這事恐怕真的難有回寰了。
沈世陽對自己一直恭謙尊重,竟忘了他翅膀早已長成,卻是不能再随意擺布。
呆坐了半晌,沈德遠突然覺得喪了大半力氣,又想了許久,他扶着吳伯緩緩起身,仍是端着架子說道:“你長大了,公事我管不了你,但于私來說,這事是咱們理虧,沒法就這麼算了,你去外面跪一夜,我不能讓人說沈家一點家教都沒有。”
聞言,沈世陽知道爺爺已經認下退婚這事了,他沉聲說:“好。”
轉身走到門口,他偏頭又說了句:“爺爺,對不起。”
此刻,外面已經下起瓢潑大雨,沈世陽冒雨來到後花園院子,在石闆路上跪下。
密集雨點頓時将沈世陽全身打得透濕,肩背劇痛,不知道是不是被打骨折了
沈世陽并不太在意,他知道這一場是免不了的。
小真這樣介意自己訂婚,自己總要解決了問題,才能心無旁骛地再去找他。
在大雨中眯起眼睛,沈世陽看向北城東南,那是津城所在方向,無聲說道:“小真,你再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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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後,接下來幾天沈世陽一直沒有再露過面,可程真已經失去之前輕松心境,心中十分忐忑。
上次魅尊那次之後,沈世陽也是不聞不問消失了一段時間,程真以為他放過自己了,最後卻發生了謝景天支邊的事情。
這次,程真不知道沈世陽是不是還是會像上次一樣,也在暗中運作什麼。
這天上午,程真打算去圖書館,歸還之前借的醫學書籍,他還在幫韓主任做課題,雖然已經離職,就算義務幫忙也好。
路上卻接到韓主任的電話,說謝景天在上班路上出了車禍,被人追尾,人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因為撞擊嚴重,有輕微腦震蕩,要住院觀察幾天。
謝景天原本打算周末要帶着韓主任一起來津城看望程真,估計這次來不了了,所以讓韓主任先跟程真說一聲。
聽到消息時,程真隻覺得腦子“嗡”了一聲,心裡隻有一個念頭,果然!
挂了電話,程真站了許久,明明是盛夏天氣,他隻覺得渾身冰冷。
果然沈世陽不肯放過自己!
果然他永遠是這樣不擇手段!
可是為什麼呢?
自己做錯了什麼,謝景天又做錯了什麼?
程真漸漸紅了眼睛,他握緊雙手,突然轉身,朝車站大步走去。
他倒要去問問沈世陽,是不是要自己把一條命還給他,他才肯放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