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攘和靜默的店是兩種氛圍,正午時分遙遠的陽光是裹着糖殼的質感,向下一落,讓每個人都可以沉浸在舒适的氛圍裡。
可現在林晴羽隻想往付思齊臉上來一拳。
她家裡有個很醜的大臉玩偶,打一拳,臉就凹下去,慢慢地,會回彈起來。
可她看了付思齊一眼,暗自又無聲說了句阿彌陀佛,心底的歉意莫名作祟,她下不了手。
還是回家打大臉玩偶去。
“看我幹什麼?”
能說想揍他嗎?自然不能了。
“你眼角有眼屎。”
他剛擡起手,她也一笑,“我也開玩笑的。”
“……”
報複心還挺重。
付思齊淡淡看了她一眼,見她笑完低下頭,在那份标注了多種顔色字體的資料上翻動,指甲長圓的,輕輕刮在紙頁上。
她以前不愛就長指甲,現在倒是變了。
但有些習慣還沒改。
比如到了正點卻不吃飯。
還是把炒飯挪到了她的正前方。
“特意給你做的,給個面子。”
林晴羽擡頭,看看付思齊,又看看眼前這碗炒飯,總覺得他的執着裡懷藏貓膩,拿起勺子又久久沒落下。
“沒毒,吃吧。”他先嘗了一口,把光了的勺子擺給她看。
“……”
行,權當做是給客戶面子,她就嘗一口。
可付思齊手藝竟還不錯,米粒還是潤的,完全不油膩。
“好吃?”
“嗯,挺好吃的。”林晴羽如此看似不走心實際真誠備至地贊賞一句,把碗移到了一邊,覺得必須要進入正式談話了,拖拖拉拉下去,又不知道得和他相處多長時間。
把資料和文件重新放到桌子的中心,“我和你說一下我們給出的方案。”
“行,你說。”付思齊忽然站了起來。
又整什麼幺蛾子?
心裡正這樣腹诽,他已經從對面來到了身邊。
“你幹嘛?”幾乎是下意識反應,林晴羽趕緊挪開位置。
他趁勢坐下,“看不清。”
“怎麼可能……”
“你又臉紅了,”他忽然說,“這回是真的。”
不用他說,她也發現了,一股熱氣好像要從臉上撲出來。
但這種舉動對于他一個有未婚妻的人而言,絕對是出格,她不懂這個人道德感現在怎麼如此低下。
她想到了周四晚上見到他未婚妻的事,嚴肅起來。
但剛剛張口想說話,另一頭的樓梯上響起腳步聲。
她看過去,一張剛剛在腦海中出現過的臉來到了現實裡。
“阿齊,我去接小蘇,車子借……”連清頓了下腳步,“你有朋友在啊。”
付思齊回頭對連清點點頭,起身去拿車鑰匙給她。
“等我一下。”對林晴羽說。
林晴羽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連清身上,連清雖然不認識她,卻還是友好地給了她一個微笑。
她同樣以微笑應答。
這是第三次見連清,林晴羽始終覺得她身上洋溢着一種柔性的美。
她臉上表情淡淡的,五官也讓人看着很有疏離感,可卻偏偏讓人覺出一種溫和知性。
餘光裡瞥見付思齊的後背,心裡不覺想原來他現在喜歡這樣的。
她下意識看向連清的右手。
而和她想象中不同,她纖細的白皙指骨上空空如也。
風從開啟的門吹進來,刮動裙擺,須臾後,那隻手在眼前消失不見。
付思齊把連清送出門,複又回來,坐回了原位。
看她在發愣,“你剛剛想說什麼?”
林晴羽看見連清打開了窗外黑色大G的車門坐了進去,這才意識到之前停在她後方的那輛車是付思齊的。
她忽然記起,徐銘辰也曾提到付思齊家中情況,父母掌權一家生物公司,家庭條件很好。
難怪他當時和付思齊的關系尤其要好。
林晴羽越想越覺得當時的确識人不清。
可如今也不重要。
她看他坐回對面去了,稍微松了口氣,“我是想說,你有女朋友的話還是自重些比較好。”
付思齊微愣了下,看到連清的車揚長而去才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他心裡波動一瞬,卻不打算解釋,颔首算作回應。
氣氛一時沉默得詭異。
林晴羽咳了一聲,“沒事,我随口一說。”
“好,我還以為你剛剛是想到了别的什麼。”他輕描淡寫。
林晴羽的腦子裡忽然竄出監控畫面裡的那一幕。
“你說好不再提的。”她看向他,總覺得那端正的坐姿裡藏着鋒利,讓她心煩意亂的。
“我隻是說了會保密,”付思齊笑了下,搔了搔耳垂,“還是你對你男朋友說了?”
“我沒——”
算了,她何必跟他解釋。
“什麼?”
他的手依舊覆在耳垂下方,林晴羽注意到他依舊帶着那顆黑色的耳釘,暗沉的,卻泛着幽幽光芒的。
像夜裡寂靜的白海。
忽靜了一會兒。
這耳釘是當年她送他的唯一一件禮物。
或許連禮物都算不上,他們在逛街時看見,她買了一對,順手給了他一個。
沒想到他還留着。
是同一個嗎?
“你——”
說了一半才想起來他們之間無法叙舊,止住。
“嗯?”
她順着他的話來補下文:“你想多了,我男朋友不會介意這種意外。”
“是嗎?”他臉上忽然出現一番嘲弄的笑意,“那他還挺大度。”
“謝謝誇獎。”林晴羽不自在地喝了一口水。
她看向遠處,隔着高樓明明看不見白海,可正午時分的日光流淌在玻璃窗上,推起光的紋路,就像白海寂靜的海平面上湧動的浪潮。
心跳得很快,她一騙人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