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着又無聲歎出口氣,低頭給方路安回消息:找到人了,沒事了。
正準備走,手機滴滴一響:「等我,你别走。」
付思齊揉了揉太陽穴,把車停到一邊的停車位裡。
回她:「不等。」
說不等,卻也沒再發動車,開車開到腿酸脹,此刻終于有了喘息的機會。
白海到徽城,高速路到橫水河,他足足用了五個小時的時間才找到她。
等他趕到時,她居然在蒙頭大睡。
說不生氣是假的,但慶幸的感覺也是真的。
他閉上眼,覺得很累,隻想睡覺。
睡眠來得猝不及防,也沒有任何征兆,閉上眼,再一醒,天都黑了。
村裡的路燈不算太亮,光線被稀釋成了淡色的墨水,窗外是黑漆漆的一片。
但其中有一片白色光芒。
半蹲着,像掉在地上。
看清楚是她後,心中一軟,降下車窗說:“上車。”
林晴羽這才緩緩擡頭,“你醒啦?”她站起來,可蹲麻了,打了個踉跄。
付思齊推開車門去扶。
沒抓住手臂,抓住了手掌。
和下午不同,林晴羽這次總算感受到了他的體溫,熱的,灼着她的掌心。
她下意識捏了個拳,又跺跺腳緩解麻意,“沒事,蹲久了。”
“你可以叫醒我。”他發覺她的手很冰,心情一瞬陰沉。
“沒事啊,我也沒事做,工作解決完了,想着讓你多休息一會兒。”她已經從高婕那裡聽說了,他為了找她,快把橫葛山繞遍了,方路安的電話都差點被他打爆,心裡是暖的,比他的手更暖。
付思齊沉默了會,捏了捏她蜷起來的手,又松開,“上車吧,冷。”
霎時失了另一方的溫度,林晴羽莫名覺得有些空。
尴尬開口:“我剛剛聯系了拖車,估計一會兒就能到。”
付思齊語氣卻又恢複成不冷不淡的樣子:“知道了。”
一種詭異的氛圍在車内緩慢流動着,林晴羽用餘光偷偷瞟他,還是看見一副低氣壓的模樣。
剛剛捏她的手,現在卻又擺臉色,這是什麼意思。
她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把心裡的困惑問出口,扣着手指想措辭。
恰好一個紅綠燈,她“诶”了一聲。
付思齊看她。
林晴羽回視,“你還在生我的氣?”
“還?”付思齊撇過頭看路,“你指哪件事?”
“我下午對你态度不太好。”她想着八成是為這事,準備向他解釋。
“下午?”付思齊心下一沉,冷笑一聲。
“不是嗎……”這聲笑讓她心慌,還有什麼?
付思齊看她認真的神情,有些無語,淡淡道:“沒有,犯不着。”
“真沒生氣?”
“……”
紅燈開始倒數,付思齊腳漸松刹車,沒準備繼續理她。
他怕他現在一開口,會想對她發脾氣。
她在說什麼呢?他氣的是這個嗎?
手機失聯,又在山野之中,她居然覺得他現在是在氣她對自己态度不好。
“自讨沒趣。”低聲說。
“什麼?”林晴羽沒聽清。
付思齊不打算複述,目不斜視地看向前方。
林晴羽看他模樣便懂了——他就是在生她的氣。
“我當時是太着急了,車子是我租來的,我也沒想到會爆胎,山裡頭又沒信号,我怕同事們在等我,這兒又有工作要做,所以我就……”她自顧自解釋。
“林晴羽。”被一聲喝住。
付思齊聽她說了一串,可壓根沒聽到重點,實在忍不住,一腳踩下刹車,打右轉向停穩:“你是在跟我裝傻嗎?”
突然擡高的淩厲語調讓林晴羽一霎錯愕。
她懵在座位上,而付思齊的眼神猶如深淵一般緊盯她。
有那麼一兩秒,她仿佛掉進了那深黑瞳孔裡,巨大的吸力把她全身纏繞,嘴唇閉合着說不出話。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手機打不通,位置發得模棱兩可,你難道不知道這座山裡以前失蹤過幾個人嗎?”
他曾經看見過新聞,橫葛山上曾鬧過幾起失蹤案件,到如今都沒告破。
“我——”
“你怎麼敢自己一個人過來,還睡着了?你——”他沒忍住,一下子宣洩出來,卻說到一半撞上她呆滞的神情,林晴羽整個人像縮在椅背裡,一副受了驚的模樣。
她真是……
付思齊閉了閉眼,沉了口氣,逼自己冷靜下來。
“沒事。”對自己說,也對她說。
見他停止,林晴羽才開口:“我知道,我聽——”她想告訴他自己都知道,隻是她一開始也沒預料到會有這種突發情況。
“閉嘴。”卻又一次被喝止。
林晴羽身體一顫。
忽然覺得委屈,鼻腔一酸。
揉揉鼻子,轉向一邊。
直到接近橫水橋,付思齊停了車才看見她扭向車窗在忍淚水。
忽又心疼,伸手過去,語氣完全軟下來:“我不是這個意思……”
聽見他說話,林晴羽一下沒忍住,眼淚吧嗒一下,從眼眶裡掉出來,“那你什麼意思?”
“你别哭。”他慌了神,手忙腳亂拉扯袖子去給她擦眼淚。
林晴羽其實也說不清自己現在的這股委屈究竟從何而來,抓住了他的手,想開口,卻哽咽着說不出來。
付思齊望見她紅了的眼眶,歎了口氣,順勢一攬,把她抱進懷裡。
聞到一股淡淡清香,熟悉到讓他難過。
“為什麼總這樣?”
林晴羽伏在他肩頭,心裡更難過,她好像聽懂了他的潛台詞,是在埋怨她。
她從來都是個壞人,不管是三年前,還是三年後。
“對不起。”她捏住他衣服,抽泣着說。
付思齊揉着她發絲,也有一滴眼淚無聲掉了下來。
這滴眼淚不知是為了什麼,或許是為她,或許是為自己。
好像不管如何,他在她面前,永遠一敗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