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個小小實習生而已,到底需要操多少心啊?”關狄不理解:“離了你摩美還能不轉了不成。”
羅芝伸出食指,一本正經地搖了搖:“譚經理說了,雖然暫時是實習生,但得拿正式分析師的标準來要求自己,隻有這樣才能得到真正的鍛煉和提升。”
“這種空口許諾的餅你也肯吃,”關狄面露鄙夷,“要我說,你就應該去找你們那個大老闆,他之前不是帶過你嗎?你去找找他,請他吃個飯,看能不能幫着把轉正的事解決了。”
在關狄的眼裡,沒有什麼是不能用請客吃飯解決的,如果有,那就再配上熬夜喝酒和通宵唱歌,外加送煙送茶,肯定包管用。
如果還不管用,那就再來一遍。
但羅芝卻知道,銀行與投行不同,投行與VC、PE不同,即便是在摩美内部,業務與後台也不同,哪裡都有自己的一套生态系統,哪裡的技巧都不能照搬照抄。
就像昨天在早茶店,說是慶祝維德升職才攢的局,其實他們一幫人根本沒跟維德說上話,隻有結賬時打了個照面,也隻是簡單一句“恭喜”,然後各自吃飽,歡喜散去。
誰也不用刻意逢迎,大家吃得滿足開心,回頭各自忙各自的報表,這才是摩美風管部門的生态。
關狄不能理解。
羅芝想再解釋幾句,又覺得有些費勁,何況工作上的事,周中糟心糟心就算了,憑什麼還要來污染周末?她明明也算是出門旅遊——嗯,探望男友的父母,也算旅遊吧。
羅芝想起昨晚的電話,有些擔憂:“我媽媽好像不太喜歡我去你家哎。”
關狄卻點頭,仿佛深有同感:“當媽的總歸不放心女兒的麼,可以理解。”
“我是覺得她對我談男朋友這事始終有點意見,”羅芝小心翼翼地試探,“說不上來為什麼,可能是先入為主吧,每次談到你,她都不是很開心。”
關狄卻好像不是很在意:“放心,下次去你家看你媽媽,我好好表現,她會喜歡我的。”
“喲,這麼有信心呐,”羅芝有點好笑地看着他,“那你要怎麼好好表現呀?你覺得自己哪一點會招她喜歡?”
她以為關狄會說“當然是我喜歡你,能陪伴你照顧你”,或者說“我工作努力,拼搏上進,以後還大有可為”,甚至哪怕他自戀地來一句“我長得帥,丈母娘看了肯定開心”都好。
她預想了很多可能的回答,每一條都算中規中矩,每一條都能成為兩人互相陪伴的理由,這些理由老派俗氣卻安全,與世上千千萬萬搭夥過日子的伴侶并無不同。
通用通用,能用就行。
但關狄一個都沒說。
他一擡手,神情頗為得意:“因為我是經濟适用型男啊。”
羅芝一怔:“啊?”
“就是我能找到成本最低的解決方案,”關狄洋洋自得,開始解釋,“我陪過很多客戶,吃過酒店,送過禮品,所以我知道什麼地方是宰人撐面子,什麼地方是貨真價實實惠放心——你就說這次我們家搬新家,所有家電都是我買的,尤其那個洗碗機,鄰居看了都贊不絕口,其實你不知道,我用積分折扣加上搞活動,把價格足足省了百分之三十!你看,用比别人更低的價格買跟别人同樣的東西,才是發揮錢的最大價值啊。”
他自認為的最大優點竟然是經濟适用,會花會省——重點是花。
羅芝噎住,謹慎問:“因為這樣,我媽媽就會喜歡你?”
關狄勝券在握:“那當然了。”
羅芝一時無語。
但關狄來了興緻,越發得意,繼續說:“就比如說你今天穿的這套衣服,我猜是商場買的吧,花了多少錢?”
羅芝羽絨衣裡面穿了一件連體褲,的确是上次跟媽媽逛商場時媽媽買給她的,桃紅色上衣配藏藍寬褲,一身絲綢質地,流絲般順滑柔軟,這種版型的衣服很挑人,但羅芝個子高挑身材纖瘦,不僅撐得起來,還顯得氣質出衆,十分難得。
關狄心想這件衣服頂多七八百,不管羅芝的具體數字是多少,自己都可以從商場溢價、門頭房租以及品牌加盟幾個方面分析,再加上實地運營成本以及雇員工資……凡此種種都分攤到衣服價格上,羅芝豈不是為很多不值得的隐形成本買了單?她就是這麼沒心眼,其實同款衣褲去網上下單至少可以便宜百分之二十,若是跟着直播活動買就更劃算了。
他腹稿打了一堆,勁頭十足準備開講。
羅芝想了想,說:“好像是三千多?三千五吧我記得。”
關狄:……
羅芝奇怪道:“怎麼了嗎?我媽給我買的,我真的記不清了。”
關狄眼睛看向窗外,停頓了很久,語氣有些重:“沒什麼。”
他沉默良久,又突然轉過頭來,直直盯着羅芝,開始刻意審判起來:“桃紅顯黑,你本身就不白,硬搭這個顔色其實不好看。”
羅芝:“……哦。”
羅芝有些不高興,她的确皮膚偏黑,這是她從小對自己不滿意的一點,怎麼都捂不白,至于沒有時尚穿搭的概念,她以前也被同事指指點點過,但别人是别人,關狄不一樣,作為男朋友,這種時候不是更應該安慰鼓勵一下嗎?
關狄想到什麼,又滿意地點頭:“不過沒關系,我媽媽很會穿衣服,她有很多漂亮衣服,這次可以給你挑幾件。”
找省錢的家電,挑漂亮的衣服,這些在羅芝眼裡最不重要的事,卻被關狄列在生活需要優先考慮的名單上。
他們對生活的理解似乎有很多對不齊的地方,但兩人已經坐在去山城的高鐵上了。
南省氣候溫暖沒有落雪,羅芝突然想到自己北方的家,那個叫雪城的城市,地如其名,此時必然是積雪重重,高速列車揚起大風,将厚重的雪吹出層層螺旋紋,放眼望去,仿佛一排巨大的貝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