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知道啊?”佳文挑了下眉,目光卻始終落在手裡的飯盒上,沒有看她,欲言又止地開口:“昨天維德不是來過了嗎?”
羅芝轉了轉眼睛:“什麼?”
她大概懂了,但依然覺得莫名其妙:“他就順路過來,順手指點了我幾行代碼,你當時不是也在?”
佳文勾起唇角,慢條斯理地攪着手裡的咖啡:“可是一旦維德單獨跟你說話了,就會有人順藤摸瓜去打聽,然後他們就會發現——維德在升上部門主管之前,曾在資管部門當過幾個月的經理。而那段時間,正好是你剛進摩美的時候。”
她終于擡眼,直勾勾盯着羅芝,眼睛大得瘆人:“他親自帶的你。”
羅芝微微張嘴。
“所以呢?就這麼一點交集,就能讓我身價倍增了?”她難以相信。
難怪這兩天出奇的安靜,連鄧肯都不過來找茬兒了。
“誰知道你們私底下還有沒有聯系?畢竟明面上你們已經有了交集,心思深的人總會多想。”佳文輕啜一口咖啡,語氣變得輕快:“不過對你來說是好事啦,至少沒有人敢再因為那個口誤笑話你了。”
“可我們真的沒再聯系過啊!”羅芝簡直有口難辯,一臉頭大:“他就隻帶過我幾個月而已,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佳文忽然停下手裡的勺子,目光緩緩擡起,眼神裡帶着一絲打量,嘴角一挑,語氣刻意拉長:“羅芝……有時候我真搞不清你到底是真不懂,還是裝的。”
她微微一頓,目光裡多了幾分玩味。
“那你覺得,維德為什麼偏偏昨天突然有空,往資管組’順路’走了一圈呢?”
羅芝:……
把英文擡頭念錯的确是個低級錯誤,惹得衆人笑話也是她活該,但至少這是具體可見、闆上釘釘的事實,羅芝認了。
但現在事情的走向卻開始飄忽虛妄起來,僅僅因為維德在衆目睽睽下俯身給她指點了幾行代碼,衆人看羅芝的眼神便立刻變了調,帶着幾分打量,幾分推測,幾分耐人尋味的意味。
衆人反應不一,有過分熱情無事獻殷勤者比如徐塵艾雅這些同樣是實習生的小輩,有故意不搭話連吃飯聊天都變得字斟句酌意味深長者比如佳文這樣稍高她兩級的同齡人,還有一改往日尖酸刻薄再也不過來找茬兒刁難者比如鄧肯這樣的勢利前輩。
——維德不過繞着她工位走了一圈,竟能炸出這番衆生百态。
職場這日子,真是越品越有滋味。
羅芝表示自己品不了一點。
具體的議論變成了虛無缥缈的推測,天馬行空的想象力更增加了她的負擔,讓她的神經如履薄冰。
下午,她幾乎整個人都籠在一張無形的網裡。
那些若有若無的目光,低聲的耳語、飯桌上的沉默和咽下的話,都像是那張網的線,纏着她,一動就勒緊,一掙就絞疼。
她渾身不自在,想打電話給關狄,對面卻總是不接。
羅芝看着手機屏幕發呆,今天是他們在一起五年的紀念日,說好要準時下班一起慶祝的,現在是怎樣?
她悻悻地收拾東西下了班,拐去北淮巷那家小糕點店取蛋糕——上次來這兒,她連個貝果都不舍得買,但五周年畢竟是五周年,人的青春一共有幾個五周年?肉疼歸肉疼,這點儀式感還是要有。
她拎着蛋糕盒,心裡亂糟糟的,手指下意識又撥了幾通電話,依舊是冷冰冰的“無人接聽”。
本來說好她買蛋糕關狄買花,一起去關狄家慶祝,可她沒鑰匙,若是關狄不下班,她難道要在樓道裡幹等?
她腦子一分神,腳下沒踩穩路沿,一個踉跄,撲了出去——
幾乎同時,一聲刺耳的急刹響起,一輛SUV從街口猛地掠過,車輪險險擦着她的鞋尖,帶起一陣灼熱的風。
羅芝心頭一跳,拼命後撤,好歹退回人行道,卻被車輪卷起的污水狠狠甩了一褲腿。
“……喂!!”
她忍不住沖着那輛SUV大喊,聲音裡夾着惱怒和驚魂未定,然而車尾燈隻是不屑地一閃,徑自揚長而去。
她站在路邊,臉色發白,呼吸滞澀,掌心被蛋糕盒的硬角硌得生疼。
不知道蛋糕還完不完整,是不是也被甩到盒子上了?花紋不會糊了吧?
忍着狼狽,拖着沾滿污水的褲腿,羅芝硬着頭皮去了關狄家,然而敲了半天,屋内依舊毫無動靜,樓道裡風一陣陣地灌進來,裹着水泥和黴味的潮氣。
她緩緩靠着冰冷的牆壁坐下去,肩膀一寸寸垮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