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手用大拇指的指腹抹去嘴角邊先前留下的鮮血,任其在自己的臉頰留下一道如同不斷延伸的殷紅色血迹,達達利亞臉上滿是戰意,沒有一絲察覺到自己技不如人的不甘。
他本就很擅長處理這種生死邊緣的事情,眼下不過是過于安逸的環境稍微麻痹了自己的神經,讓自己稍加大意罷了。
回憶着方才在戰鬥中出現不應出現的破綻,達達利亞不會為自己的失誤找任何借口,他隻會無間隙地在空閑之餘反思應該怎麼做得更好,在挫折中不斷錘煉自己精湛的武藝。
既然自己現在最常用的邪眼被對方破壞,博士那家夥多半在匹諾康尼執行他的宏大實驗,肯定沒空屈膝來羅浮給自己維修,自己又答應過燈會跟上去,但沒有邪眼的話恐怕到那邊就幾乎是死路一條……
權衡了一番利弊,達達利亞饒是再有百般不願,還是拿出了曾經交給熒,但在天理一戰前又重回自己手上的深藍色神之眼,将元素力注入其中。
而在那片存在于宇宙夾縫中,如慈母般容納着所有世界的量子之海裡,一頭本該繼續沉睡的異獸悄然睜開了祂灼灼閃耀的金色雙眸。
【你竟然還敢來使用「神之眼」喚醒我,小子。】頭部旁如長發般密集的觸手群随着海内的“水流”而動,異獸的語氣并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說是如果達達利亞出現在眼前,祂一定會張開血盆大口将他嚼碎咽下,連殘渣都不會剩下的不好。
可以的話我甯可你繼續沉浸在那個美夢裡中永遠都不要醒來,但現在由不得我選擇,因波斯。
試着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聽着自己剛被神之心修複如初的骨骼發出了嘎吱作響的聲音,達達利亞先是充滿嫌棄地在潛意識裡回複着睡夢被打擾而極度不滿的異獸,但随後語氣就變得正經起來。
我找到燈了,所以我需要你的力量。
達達利亞話語中透露出來的過大信息量讓此刻正在上下磨着自己尖銳到仿佛能嚼碎巨石的利牙(實際上也的确能嚼碎)的因波斯一瞬間熄了把腦子裡的暴躁之情轉化為語言上即将噴射而出的毒液的狂暴想法,片刻的停頓後,祂第一反應是憤怒地否認。
【滿口謊言的小子,■■■■已經和虛數之樹融為一體,憑你一個人的力量怎麼可能下潛到我都到達不了的最深處。】
憤怒的磨牙聲而造成的巨大音波透過如同真實水流般的“水流”傳遞,在虛數之海中發出了不小的振動,也引起了海中大大小小被虛數之樹判定為不合格文明所化成的世界泡的破碎。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當下隻有我能把你喚醒,帶你找到燈。要不要把力量借給我是你的事情,隻是如果就此拒絕我的要求,你就又要等待不知道多少年的時間,讓下一個有緣之人喚醒你了。
仗着自己是這片宇宙唯一一個能通過「神之眼」喚醒因波斯的有緣人,達達利亞鎮定自若地開始威脅因波斯。
而在對方看不見的地方,達達利亞手上的動作也毫不停歇,果斷地用手臂卡住了朝自己撲來的豐饒令獸的兇狠撕咬,另一隻手拾起地上的斷刃就往對方的眼睛部分筆直插/入,甚至在裡頭轉了幾圈才意猶未盡地抽出,帶出一片血色液體滴落在地闆之上。
怎麼樣,時間不等人,失去邪眼的我現在可是一個快被敵人圍毆緻死的殘廢人,再不做出決定的話,你就真的要再花上幾千年的時間繼續等一個有緣人了。
就算是拿自己的性命作為博弈的籌碼,達達利亞的語氣還是如此淡然自若,他甚至還頗具閑心地和因波斯開起了玩笑。
【……你最好這次是真的,别像上次和天理一樣使勁忽悠我,不然我發誓這次我會直接把你從概念上分解。】
好不容易憋出一句對達達利亞來說不痛不癢的威脅,因波斯才勉勉強強,不情不願地同意把自己力量借給對方。
竟然連天理一戰忽悠祂的理由都還記得,以前怎麼沒發現對方是如此記仇的性格?
達達利亞啞然失笑,迅速把這柄帶着豐饒令獸殘缺血肉和乳白色腦漿,自己都還沒捂熱的斷刃送入身後另一隻朝自己撲來的豐饒令獸張開的血盆大口中,快狠準地用其絞斷了它的舌頭。
還未等遠處的器元士重新擡起那笨重的炮台,達達利亞又一個健步跳躍至它的面前,以一擊永不謝幕的極惡技·盡滅水光結束了這場用于活動胫骨的戰鬥。
久違的合作愉快,因波斯。
甩掉手上殘餘的血迹,達達利亞爽朗地笑了起來,若是不去看他腳邊那些七零八落的屍塊,現在的他頗有一種男高中生的青春感。
【……我倒不希望和你再次合作。】回答因波斯的,是達達利亞的“破綻,稍縱即逝!”
——時間回到現在——
“……是你啊,那個橘發的小鬼。”
傷口持續帶來的疼痛在不停沖刷着倏忽本就脆弱的殘缺意識,她再也維持不下先前遊刃有餘的模樣,陰沉地仰視着站在吞天巨鲸之上,抱着白汀的達達利亞。
好生奇怪,倏忽她清楚地記得這位同諧令使明明已經被自己捏碎了心髒,屍體被随意地丢在鱗淵境内,現在怎麼又在衆目睽睽之下弄出了死而複生的戲法。
算了,現在也不是糾結這種的時候。
微微彎曲手指,達達利亞懷中的白汀便如同被驅動的人偶般用自己尖銳的指爪對準了他脆弱的咽喉,仿佛在場的諸位都要和他人的喉嚨有什麼深仇大恨一樣。
要不是達達利亞早有防備,用手中的水形劍反手擋住,恐怕下一秒他就又要遭受一次血光之災,而不僅僅隻是遲來地遭到原先在「顯龍大雩殿」沒有得逞的一腳了。
“……你這家夥到底在搞什麼幺蛾子!”
沒有時間去揉一揉自己被踹得生疼的腹部,對上白汀如同染上濃墨的無神雙眸,達達利亞不怒反笑,拿起自己最順手的兩把水形劍,打算好好教訓一番這個仗着比自己認識瓦沙克久就一直撒嬌,自己好心救她結果還被恩将仇報的不同品種野生狐狸。
【這隻狐狸的狀态不太對,她的身上有深淵的氣息,還有别怪我沒提醒你,■■■■在下面看着你。】
用一聲慵懶的鲸鳴提醒了達達利亞,因波斯并沒有着急地完全打破現實的外界與精神空間的隔閡,祂隻是像敲碎密封的玻璃瓶一樣,稍微敲碎了小小的一部分,讓自己能借助達達利亞水元素的幻化而短暫持有巨鲸的實體。
如自由的飛鳥般無拘束地飛蕩在這片他人隻可遠觀而不可觸的灰暗高空,因波斯隻是靜靜地俯視着瓦沙克,或是說在透過瓦沙克千百年來毫無變化的外表,看着那位被囚于虛數之海的底層,無人能拜訪到的■■■■。
“嘁,真是麻煩。”
雖然搞不清事情是如何在自己的認知範圍外發展到這種境地,但達達利亞再怎麼說也不可能頂着瓦沙克的無聲凝視對白汀做出什麼太出格的事情,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朝位于戲台上僅有幾面之緣的刃與鏡流大喊,
“底下的人,聽好了!!!”
“我不管你們之間曾經有過什麼複雜的感情糾葛或者深仇大恨,但看在燈的份上,我以同諧令使的身份發誓!”
“我會保證這隻狐狸(白汀)的安全,不會讓那個頂着狐狸臉的冒牌貨(倏忽)得逞,不管她想做什麼!”
“所以給我看着燈……看着瓦沙克!就像你們透過白汀看着白珩一樣!”
——■■的自白——
白珩曾在酒後戲稱我是不知變通的皎潔明月,隻會高高挂于無邊的夜色,卻始終不懂賞月之人在月下酌酒後流露的各番心思。
我沒有反駁她,一來是相較于對劍藝的研究,我的确對他人的心思不甚了解,二來是白珩所言的一切,我都隻會欣然接受她的提議而非反駁,更何況我就任羅浮劍首的幾百年以來,她一直在我的身邊。
雖然此等真情流露遭到了白珩害羞的一尾巴和其他三人的起哄,但我并不認為我說的有什麼錯誤。
而今面對那位與白珩纏鬥在一塊的同諧令使的要求,我久違地陷入了迷茫。
看着丹燭?
要我像看着白珩一樣看着丹燭,但我不是一直在看着祂嗎?
那些随着我劃出的劍意而凝結的細小冰塊在祂目不轉睛的凝視下,皆在冰尖處生起一朵朵含羞待放的冰藍色花骨朵,無需任何外力,它們盡情地在空氣中開出一朵又一朵足以以假亂真的藍雪花。
一瓣又一瓣,在丹燭的授意下,那些組成了仿真藍雪花的天藍色花瓣很快便分散着向我與刃沖來。
明明隻是花瓣,卻如刀片般鋒利,也如鏡子碎片般映照出了我因為擔心白珩而顯露焦急之色的面容,讓我因為魔陰身而沸騰高漲的情緒驟然冷卻。
我(鏡流)原來一直都是這副令旁人憎惡敬畏的表情嗎?
手中微微擡起的古劍又悄然放下,已然回複了理智的我愣怔地看着不遠處逐漸被白色與藍色花群淹沒的丹燭,試圖看清祂的面容。
那麼同我一樣擔心白珩(白汀)的丹燭,祂的臉上又是什麼樣的表情?
那雙無神的,渙散的,如被漆黑的污濁盡數吞沒的深藍色雙眸中,現在又映照出了誰的身影?
恍然中,我想到了方才掩藏在丹燭眼中,在那無人踏足的幽暗之地裡,不知為何被囚禁在籠中不停燃燒的微小光芒,與那道似有似無的哭泣聲。
這樣啊,我突然明白了他的要求。
“替我開路,刃。”這大概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以“刃”的稱呼呼喚現在被豐饒苦痛而纏繞的應星,尋求現在的他的協助,但絕不是最後一次以“刃”的稱呼呼喚他。
因為我們間如雪花般脆弱的合作關系僅限于這片空間内,我也僅會在這片空間懷念過往的應星。
“我要接近丹燭,去把熟悉的祂帶回來。”目光炯炯地盯着身上被枝蔓纏繞,一直在低聲自言自語的丹燭,我重新将手中的古劍,将此身皆視為不可燃盡的「薪柴」。
回答我的是一聲熟悉的低沉嗤笑,還有眼前被劍風掃淨的花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