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請讓我越俎代庖，替您來懲罰幻胧吧。”

“她好歹是我的前輩，還請讓我為她送上一程，作為我從宇宙的盡頭特地趕來的褒獎。而且以您現在的狀态……或許不适合承受更多的交換，還是讓星嘯來代勞就好。”

再次暗戳戳地瞪了一眼身邊還沒緩過神而一言不發的幻胧，星嘯咬咬牙，用懇請的語氣提出了一個在她看來目前除了納努克大人降臨以外唯一能夠瞞天過海的處理方式，說罷她的姿态放得更謙卑了。

笑話，如果真的讓這位不可稱呼真名的高維存在親自動手，幻胧恐怕是連殘渣都不會剩下。星嘯對這一點心知肚明。

倒不如讓自己來，好歹還能頂着對方的威壓膽戰心驚地做個手腳，大不了被發現了兩個一起提前歸熵，也好過自己灰溜溜回去後在其他毫無情面可言的同僚幸災樂禍的眼神下，被納努克大人當成宇宙污點毀滅。

而且自己又不是像幻胧一樣懼怕納努克大人，隻是在沒有看到宇宙其他生命體步入毀滅命運之前，自己還不能就此踏入熵增的結局，星嘯如此催眠着自己。

若是幻胧看到星嘯這副模樣，定然要好好嘲笑一番對方這樣幾乎與自己毫無差别，别太過度美化自己怕死的德性了。

雖然在旁人看來這幫「絕滅大君」都是些五十步笑百步，有心理疾病卻無藥可醫，如飛蛾撲火般奔向毀滅的瘋子，沒什麼太大差别就是了。

“好啊，你來動手。”獲得了出乎意料的回答，這讓星嘯一時間忘了保持低頭的謙卑姿态，愕然地擡起頭望向已經被鮮血浸染全身了全身深藍相間的衣服，比起自己還更像反物質軍團的瓦沙克。

或許瓦沙克發現了星嘯企圖瞞天過海的意圖，隻是礙于如她所言自己的疲憊身軀而不願理會，或許又沒有，但至少對于星嘯而言她希望是後者。

生怕對方反悔似的，星嘯猛地将目光鎖向了幻胧，一把抓住了那青黃色火焰的尾端。

此刻的幻胧才剛剛在建木氣息的滋養下稍稍恢複了些許神氣，但面對對自己虎視眈眈地想把自己殺死的瓦沙克，她還是可恥地選擇了裝死被星嘯握住。

輕輕地，如剝下果殼般輕巧，在幻胧無法遮掩的痛苦哀叫聲中，星嘯将組成了她力量來源的火焰外殼一片又一片地剝落，最後隻剩下了構成幻胧本體，曾經散發着濃郁的毀滅氣息，現在卻是如此奄奄一息的火焰内芯。

“可千萬不要怪我，幻胧前輩……要怪，就怪你擁有目空一切的眼力卻無與之匹配的實力吧。”

未等幻胧說出任何帶有辯解之意的話語，星嘯的手中便燃起了強烈到足以扭曲空間的毀滅之力，将她盡數吞沒，在外人看來是真的下毒手到沒有留下過任何一點幻胧曾經存在過的印迹。

對此瓦沙克隻有兩個字能夠評價幻胧的此番舉動，“好吵。”

對祂來說幻胧現在經曆的痛苦，不過是自己在虛數之樹頂端之上每分每秒都要經曆的痛苦，是已經經曆到能夠在精神層面上麻木不仁地看着肉/身無數次破碎崩壞，又無數次在「祂」的能力下恢複如初，此等不足挂齒的小事。

既然我能夠不止一次地承受，能夠不止一次地把肉/身修複如初，那麼幻胧也一定能夠承受這份痛苦，一定能從中恢複，而不是像剛才那樣痛苦地哀嚎或者步入化作光點（死亡）的進程。

瓦沙克姑且算是設身處地地為幻胧想着，但祂淺薄且沒有親身實踐就不會改變的固執認知中從沒有過自己和幻胧實質上還是不同維度生物的認識。

像你這種再怎麼僞裝也完全不能理解低維生物真正痛苦本質的渣滓還是閉上嘴比較好，雖然我同樣不理解，更加不會嘗試去理解他們想法。

借着這個看熱鬧的機會把建木内的豐饒氣息都吃得一幹二淨，來到仙舟後再次飽餐一頓的奧博洛斯心滿意足地用不那麼辛辣的語言諷刺瓦沙克，還順帶清理了一波星嘯做小動作時殘留的痕迹。

就當是這個小丫頭給自己帶來不少樂子的額外服務吧，誰讓我是一隻比起瓦沙克來說更加親人的烏鴉，雖然那個敏銳到什麼都知道結果什麼都不說的卑劣家夥多半會發現這小丫頭和我的行動。

奧博洛斯心想，隻字不提自己已經潛移默化地接受了烏鴉這個物種的身份。

就算手中毀滅的力量逐漸退去，幻胧的慘叫聲仍然仿佛還萦繞在星嘯的耳旁，經久不息。

即便是常年替納努克行軍布陣，用眼睛見證過諸多星球落入熵增的毀滅結局，甚至目睹了自己家鄉被納努克毀滅的星嘯，都不免有種兔死狐悲之感。

而在這兔死狐悲的悲哀中，星嘯又怅然間生出一絲慶幸與後怕。慶幸着是幻胧率先盯上羅浮仙舟而非自己，後怕着是如果被瓦沙克發現自己違反約定做了手腳，那麼幻胧此刻的下場就是自己未來的下場。

“既然幻胧已被我殺死，請允許我先行向納努克大人彙報此事，由祂定奪「絕滅大君」的空餘位置由誰繼承。”到底還是納努克最常啟用的先鋒将軍，星嘯很快調整好自己的心态，甯可低頭看着自己跌落于地的十根手指頭，就是不願去正視瓦沙克。

不在意地點頭允諾星嘯的離去，瓦沙克在自己無法從建木深處感受到幻胧的氣息後便恢複了平日裡與世無争的狀态。

祂隻是想要幻胧承受她出于自己意願的情況下仍舊違約而付出的代價與自己被毀約時帶來的憤怒，除此之外祂壓根不在意星嘯的去向，亦或是在奧博洛斯的遮蔽下，幻胧到底是死是活。

我隻是想要幻胧付出應有的代價，對她個人的性命不感興趣，換句話說就算她不管是化作光點（死亡）還是在這份微小的痛苦中活下來都無所謂，你和星嘯偷偷摸摸做了什麼手腳我都沒有理會，為什麼她在離開前還要露出這種如負重釋的表情？

目視着星嘯逐漸消失于迷霧中，瓦沙克不解地對奧博洛斯詢問，在祂的眼裡奧博洛斯幾乎什麼都懂，除了自己與他人的回憶。

如果不是對方太過弱小，承受從這片宇宙誕生以來自己在樹的頂端或降維時全部的記憶後一定會失去自我，變成那些潛藏于淤泥裡，僅能通過自己影子作為媒介而召喚出來的狂暴怪物，自己肯定會不顧對方反對把全部記憶都塞給奧博洛斯。如同獨裁的暴君般，瓦沙克想。

你果然發現了。奧博洛斯對此毫不意外，祂的清理痕迹僅針對應付像景元和瓦/爾/特或者卡芙卡這種老奸巨猾的家夥，對瓦沙克祂是一點都沒有想瞞過的念頭。

大概在她的眼裡，你和毀滅那個時不時毀滅一個星系來助興的小鬼頭是一個級别的危險。

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回複着瓦沙克，奧博洛斯開始嘎嘎叫喊，意圖明顯地試圖吸引瓦/爾/特，想讓對方用他娴熟的技術給自己順毛。

隻是瓦/爾/特此刻無心在意奧博洛斯的要求，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轉過身，如同惡鬼般一步一步朝列車組走來的瓦沙克。

好吧，倒也不怪眼鏡仔這個反應了，畢竟确實挺像那種從地獄爬出來要複仇的家夥。

視線順着瓦/爾/特和景元的視線方向移至瓦沙克身上，奧博洛斯頓時原諒了瓦/爾/特的不在意。

用星自己的比喻來說，如果說以前的瓦沙克是會默許自己和星翻垃圾桶，稍微懇求一下就會允許兩隻小浣熊在垃圾桶裡頭親密貼貼過夜的大好人。

那麼用穹的比喻來說，現在的瓦沙克就是遊戲裡和星還有銀狼三人聯機都打不過，還不能通過藍綠修改器或者銀狼牌修改器通關，一靠近就會觸發戰鬥模式的遊戲最終boss。

但是祂是瓦沙克，不是遊戲裡必須打敗才能通關的最終boss。這是兩人的共識。

與星對視了一眼，星與穹皆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作為第一個和第二個吃螃蟹的人，他們不分前後，大步地跑向瓦沙克。

不顧瓦沙克此刻渾身上下都沾滿鮮血的狼狽模樣，星與穹狠狠地撲向了對方，給祂來了一個大大的擁抱，齊聲道，

“歡迎回來。”

發愣地注視着朝自己奔來的星穹雙子，被他人摟入懷中與懷中的溫熱軀體漸漸沖淡了萦繞于身的戾氣，也讓瓦沙克的精神逐漸回歸現實。

這種時候說“我回來了”就可以了。這次沒等到瓦沙克詢問，奧博洛斯主動對祂說。

用盡量幹淨的下擺擦淨手上的鮮血，在懷内的星與比自己都還要高上不少的穹的兩人不滿注視下，瓦沙克盡可能地無視了耳旁重複不斷的碎語，生疏地把雙手分别放于兩人背上拍着，低聲回答，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