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不相瞞,砂金最開始的想法是給已經因為公司高層身份而深陷「家族」的黑名單,卻還是要因為真正該吊路燈的上頭的命令在「家族」領地活動的自己找一個靠譜,而且還不用花多少信用點,性價比極其高的保镖。
而那位暫時隸屬于無名客,所有消息都與自己頸脖上被烙上的奴隸印記一樣被公司永遠記錄在黑字白紙的檔案的閣下,便是他設想保镖人員中的最佳優選。
“……所以這就是你在和家族話事人交涉過後,又遲到了整整30分25秒後帶回來的‘天大麻煩’?”
一直待在房間裡等待砂金和星期日結束正式對話,素來秉持着忍無可忍無需再忍的為人處世态度的維裡斯塔·拉帝奧深深吸了一口氣,黑着臉打斷了對方幾乎是事無巨細的講述。
天知道他在看到砂金和瓦沙克一前一後走進房間後,是有多努力才能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動地想要怒罵兩人一人一句“負分,給我滾”,然後将他這次特意帶來匹諾康尼的粉筆飛向兩人的額頭正中間的沖動。
而那位被拉帝奧稱為“天大麻煩”的家夥此刻正跪趴在「入夢池」的旁邊,好奇地用手指輕戳着池内像煮沸的熱水般咕咚咕咚冒出細小氣泡的海藍色冰涼液體,完全沒有理會他與砂金兩人在收複匹諾康尼的計劃間産生的争執。
“放輕松,拉帝奧,我可是與閣下在協助我替公司收複匹諾康尼(邊陲監獄)這方面達成了共識,祂現在還不是計劃中的麻煩。”
現在還不是,未來就不一定了是嗎?
拉帝奧對砂金的這種含糊不清的說法嗤之以鼻,他就算不用戴上石膏頭仔細思考,都能明白對方一定是想借着瓦沙克的力量來替他達成一些僅有祂才能做到的事情。
“看在公司讓我們合作的份上給你一個是人都能聽懂的忠告,别想着用簡簡單單一句承諾就試着去把連公司都沒有百分百成功率來掌握的力量把握在手中,我還不想替一個因為愚笨而把自己搭在匹諾康尼的蠢貨收屍。”
隻字未提房間裡姑且算得上第三方勢力代表的存在的名字,眉頭皺得幾乎能夾死一隻蒼蠅的拉帝奧的話語中卻無不向砂金透露出“趕緊終止這個異想天開的突發計劃”的想法。
“那還真是多謝教授你的忠告,不過我可是相信着閣下能遵守祂與公司都會信奉的‘等價交換’原則,會在我正式結束匹諾康尼的行程前好好保護我,對吧?”
無論在賭桌上還是在生活中永遠都隻會跟牌加注,然後在必要節點幹脆利落地all in跟對手爆了的砂金完全沒有把拉帝奧較為穩妥保守的計劃考慮其中,甚至連拉帝奧的想法是“計劃”這個說法,都姑且還是他看在對方目前還跟自己是一邊人的份上才這麼說。
換作是砂金在公司的直系下屬,敢跟他提出做法如此保守且性價比極其低下的解決辦法,還敢公然寫成報告說明書給他批閱的時候,對方也甭管自己背後有多少後台,後台又有多硬了。
他就應該擔心一下自己這份連筆試都要考兩位數甚至三位數以上,又花信用點打點後才好不容易過五關斬六将得來的工作,是不是就要因為這份報告被砂金以“左腳踏入公司大樓”等離譜借口直接開除。
“是在‘現實中’保護你,希佩執掌的世界(夢境)我無權進入,自然談不上要在夢境中‘保護你’。”
将入夢池中一個剛冒出頭的小氣泡輕輕戳破,瓦沙克頭也不回地一邊糾正砂金詢問中存在的錯誤,一邊指尖繼續和其他從水底裡源源不斷冒出來的氣泡進行親密接觸,試圖把它們一個接一個地按回水中。
就像曾經在「樹」的頂端上自己和祂曾經做過的事情一樣,隻是那時候的氣泡是那些即便奄奄一息也仍然在垂死掙紮的「文明」而已。
漫不經心地想着,瓦沙克手上又接着戳破了第二個剛冒出頭的氣泡。
“好吧好吧,但至少在進入夢境的時候我的身體得到了安全保障……你這是在幹什麼,教授?”
發現自己壓根阻止不了面前這個該死的賭/徒又在莫名其妙的方面下注,也阻止不了被賭/徒拉着參與進來的瓦沙克退出賭/局,拉帝奧沉默地戴上了他每逢不想看到蠢材就會戴上的石膏頭。
“不是吧?不至于這麼讨厭看到我吧,還是說你是讨厭看到閣下?”
攤開雙手聳了聳肩,砂金用不在意的調笑語氣反問着傳聞中看到蠢貨就想死,恨不得戴上石膏頭自閉雙目,如今也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證明了謠言并非虛構的拉帝奧。
“你忽略了第三個可能,我讨厭看到所有的白癡(你們),也讨厭白癡制定的無厘頭計劃。”
盡管用料十足的石膏頭有着阻絕他人聽到回答的風險,但在座的一個兩個都不是什麼沒見過世面的普通人,自然也不會因為拉帝奧現在這番聽起來是如此沉悶,說起來也是不痛不癢的話語停下自己手頭上的動作。
“别這麼說,現在的這個計劃我可是有足足三成的把握,放在我經曆過的賭/局上,這幾乎是可以直接開香槟的勝率了。”
餘光瞟見瓦沙克仍然在我行我素地玩弄着氣泡,完全沒有在意自己與拉帝奧的争執的想法,确認好對方的行動目前依舊在自己計劃中的砂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繼續畫着他的無色無味大餅。
“所以呢?說重點,辦法是什麼?如果你跟我說要利用瓦沙克的力量和祂在「家族」裡至高無上的地位來強行收複匹諾康尼(邊陲監獄)就是你的計劃大綱,那我還不如趁早打道回府,告訴公司有個蠢貨不僅準備把一切都搞砸,還要讓它們都成為「家族」黑名單上赫赫有名的存在。”
指尖暴躁地敲擊着自己不用摸就能看出來有真材實料的結實手臂,俨然已經對砂金連帶着他的計劃失去了所剩無幾耐心,也是隸屬公司勢力卻依然稱呼瓦沙克為瓦沙克的拉帝奧冷笑着詢問這位連自我人生都是依靠賭/博而來的狂熱賭/徒。
畫大餅這事誰沒幹過,拉帝奧自身就是在某些時刻要給真理大學的學生們畫一個圓圓大餅的教授,他不吃砂金這套連粗略計劃都沒有下文的說法。
“放心吧,我還不至于想出大綱就如此粗制濫造的計劃,不過如果你要詢問重點……我隻能告訴你現在沒必要講那麼清楚——還不是亮出底牌的時候。”
很好,拉帝奧這下終于明白博識學會那幫學者們聽到和自己出任務的同伴是砂金的時候,為什麼紛紛都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如果人生能倒轉,他甯可繼續去面對擠滿了整間教室的白癡們,也不會同意公司安排下來的出差任務。
原因無他,砂金和他那項不會向自己透露半分重點的計劃比那群隻是天賦不足,還可以通過後天學習來稍作彌補的蠢材們還要讓人火大。
呼氣又吸氣,吸氣又呼氣,拉帝奧好不容易把即将脫口而出的罵人話語嚼碎吞下,他接受過的良好教育讓他還不至于拿别人自身都不會隐瞞的曲折經曆去拐彎抹角地進行諷刺,以至于他向來都隻會就事論事。
“……我出去一趟。”
深知再和對方待在同一間房間内血壓首先爆表的一定會是自己,沒等砂金的反應,拉帝奧就幹脆利落地轉身開門離去。
“你要出去?那記得幫我探探一個自稱巡海遊俠來辦理入住手續的紫發女人底細,路上遇見她的時候,看到她往星穹列車的無名客們居住的房間方向走……”
回答砂金的是拉帝奧的關門聲。
“看起來還真是有夠讨厭我,唉,隻好靠自己了……閣下?”
連苦笑着來自我諷刺的時間都沒有,原本一直趴在入夢池邊上無聊地玩着泡泡的瓦沙克在不知何時離開了原處,甚至在悄無聲息間靠近了自己,而那段與自己面孔僅有幾指的過近距離讓砂金仿若應激般地下意識後退。
如果這麼做,一定會被對方視為敵人一方消滅。
從瓦沙克平靜注視着自己的無光眼眸中提取出來的想法讓砂金硬生生停止了拿出即是自己平日裡拿來把玩,戰鬥時也是自己武器的圓形籌碼應戰的準備,盡管他也不明白這份毫無依據的判斷從何而來。
但世界上都已經存在星神這種蠻不講理地把科學都打破的界外存在,相比之下砂金這份以前隻在賭/桌上時靈時不靈,結果自他來到匹諾康尼就一直随着某些他人的回憶而不斷叮叮當當作響的第六感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你說的那個紫發女人長什麼樣,有什麼顯著特征?”
砂金心頭裡那些繞七繞八到可以變成毛線團的胡亂想法絲毫沒有通過雙方眼神在空中的對接成功傳遞給瓦沙克,就算成功傳遞到了,祂也不是那種會因為無關緊要之人的變化而放緩自己行動的善解人意之人。
畢竟祂連最基礎的“人”都算不上。
“左側大腿上有一撮顯眼的暗紅和淡紫色混合火焰,不知道是胎記還是紋身的東西,除此之外還能憑借感覺,猜出她的手上一定沾過不少人命……說了這麼多,難道閣下認識她?”
就算還在思考着那些自從來到匹諾康尼後就時不時在某些場合閃爍在腦海内,又時不時在某些場合消失,明顯不是「砂金」也不是卡卡瓦夏的記憶到底誰的憶泡在作怪,自己又是什麼時候接觸到這些憶泡,砂金還是分神回答了瓦沙克難得算得上“和顔悅色”的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