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在萬衆矚目下從高空中呈自由落地的姿勢狠狠跌落至廣場之上,穹隻是好奇自己為什麼沒有感覺到痛,以及驚訝着自己竟然還沒有因為重傷而返回附近的界域定錨。
但随之在知更鳥擔憂注視着自己的翠綠色眼眸下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自上次星在羅浮仙舟受傷以後,穹第二次感到了名為“慌張”的情緒。
從他和星共同在空間站中醒來,共同登上星穹列車成為無名客,共同平複雅利洛-Ⅵ号與羅浮仙舟上大大小小的災亂與完成各路委托,再到現在共同來到白日夢酒店,他們都一直像一對在肉/體上相連的連體嬰形影相随。
盡管在探險的途中偶爾會因為星強烈的個人要求,穹被迫待在列車上聯機和銀狼打着雙人遊戲,但在精神意義上,兩人都從未真正地分離。
直到通過入夢池來到了夢境中的匹諾康尼,他們才迎來了出生以來的第一次失散。
穹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回答看出自身精神不太對勁的知更鳥的擔憂,也不記得在那個一看就知道心眼比兩頭翅膀上紮着的耳飾數量還多的星期日暴露出多少不對勁的地方,他隻是整個人就仿佛失去了自我靈魂般,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道上。
不管是第一次和星失聯這回事,還是在夢境中的匹諾康尼中别人都能看到他這回事,穹是怎樣都無法接受,于他看來這和斷了自己的手腳,又磨刀霍霍地準備把自己殺了炖湯有什麼區别?
答案是沒有區别。
坐在一隻卡姿蘭大眼睛旁邊的台階上,對現在同時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這兩件事而産生了過度應激反應的穹就仿佛要仍在母親子宮内熟睡的嬰兒般,想要把自己縮成一團。
如果不是剛才随處亂走的時候,親身實驗了夢境中的垃圾桶仿佛都有面無形的空氣牆般無法埋進去,穹一定要去尋找垃圾桶先生/女士們的安慰,也不至于狼狽地坐在街道上,接受來回走動的他人投來的隐晦注視。
他能感覺到自己臉上的溫度在随着逐漸變得急促的呼吸而不斷上升,身體也因為與另一個自己分開而産生的恐懼在不可避免地顫抖,以至于能夠聽到自己體内代替了原本心髒的星核在嘭嘭跳動的聲音。
他知道自己應該努力冷靜下來思考星是否安全抵達了「黃金的時刻」,還是和列車上其他人待在一塊,剛才僅在前台有過一面之緣的星期日與知更鳥兩人為什麼不會對自己的出現而感到驚訝。
穹什麼都明白,但他什麼都做不到。
“星……你在哪?”“您似乎有一些心理上的煩惱需要解決,或許「夢境販售店」可以為您提供一定的幫助,星穹列車的開拓客。”
顫抖着呼喚着自己半身名字的呢喃被身後傳來的磁性機械音掩蓋,吓得穹在一個激靈下就差點尖叫着高呼“有鬼啊”,然後手腳并用地狼狽從街道上逃走。
好在潛意識裡留下的幾個信用點的尊嚴讓穹決定就算在夢境中死亡,也要做一隻明白的浣熊再死,他吞了吞口水,顫顫巍巍地轉頭面對那隻疑似發出機械聲吓唬自己的卡姿蘭大眼睛。
“很高興您終于注意到我的存在,而不是坐在我的面前無助地瑟瑟發抖,開拓客先生。”
面對穹因為自己說話而變得驚悚不定的神情以及看上去随時就要撒腿就跑的逃跑姿勢,那隻色澤分明的大眼睛像人類眼眶中的同類般眨了眨,用盡可能柔和的聲音說出了面對所有來客都應有的歡迎詞,
“歡迎來到「夢境販售店」,是的,是我,如果您不喜歡這個稱呼,也可以叫我愛德華醫生,我很樂意為您效勞。”
事實證明,一個新名詞的出現對于短暫減緩他人身處陌生之地的恐懼感的确有着還算不錯的作用。
将自己出于實驗心态而意外發現的新道理記錄到随時随地都會上傳到雲空間備份的資料庫裡,自稱是愛德華醫生的大眼睛繼續用柔和也柔和不到哪去的機械音說出它從一看到穹就知道的信息,
“如果我沒有猜錯,您是第一次來到匹諾康尼,對嗎?”
如果自己能夠被「家族」賜予一張完整的人臉,成功收獲了一隻瞪大了雙眼看着自己的拟人浣熊注視的愛德華醫生想自己臉上一定會露出狡黠的微笑。
“這就是從曆代‘愛德華醫生’的資料中不斷傳承改善的精神分析,先生,而我,也已經為您分析完成您當下的煩惱,我想這兩枚來自不同存在而匿名捐贈的夢泡一定會适當緩解您的焦急情緒。”
自豪地揚起了僅剩的碩大眼睛,秉持着凡是來客皆要熱情以待地買下庫存夢泡的待客态度,愛德華先生循循善誘地繼續教導态度顯然已經有了明顯軟化的穹該如何使用這兩枚自己剛拿出來的夢泡,
“還請您閉上眼睛,将額頭抵在夢泡上。”
——
當自身所見到的一切都在因為進入門扉畫像這個簡單的動作而像一台隻在貝洛伯格攀岩鎮見到的老舊滾筒洗衣機般開始天旋地轉,感受着身下肉/體柔軟觸感,在努力調整着在陌生人群含帶着憤怒的諸多驚呼聲中完成最後的定格視角,星的第一反應是那位僅有兩面之緣的酒店小門童是不是在坑自己。
他可沒說過,如果從那條陰森的「思緒長廊」進入黃金的時刻會直接從高空中筆直跌落到地面上。
就算完全沒有感覺到應有的疼痛,還是照例用手揉着在空中被凜冽成刃的空氣所刮到的腰部,星後知後覺地在圍着自己怒目而視,卻因為被自己壓倒在地的男人而不敢上前一步的人群堆中尴尬地爬起來,對被迫成為自身肉墊的家夥小聲地道歉。
隻是說句特别實在也是特别冷酷的實際話,星完全不關心現在這些其他疑似明星粉絲的家夥來自崇高道德标杆上的憤怒指責,那些字字句句夾雜的暴怒情緒就仿佛他們本人就是被迫成為自己人/肉/肉墊的受害者一樣心生厭惡。
在星看來世界上最帥的男人另有其人,所以她現在更在乎的是不在自己身邊的消失的他。
她不願說更多肯定會和穹保持着近似相同的激情開麥發言,但在這相同的被圍觀遭遇與相同的崩潰心情走向中有兩點可以确信。
一是這是她和穹從空間站出生以來,第一次在物理以及精神雙重意義上失散。
二是這和斷了她自己的手腳,又磨刀霍霍地準備把自己殺了炖湯有什麼區别?
此刻星的内心一些本不該存在的淡淡死意,正在因為這份不論是她還是不在此處的他都壓根沒有設想過的意外,而像某些帶有強烈傳染性的病症般以快速且勢不可擋的速度逐漸蔓延。
以至于那些原本還想要再指責些什麼的狂熱粉絲們在與淡淡的死意和明顯的殺意共存的星僅僅對視了一秒,就全都閉上了隻會道義貿然地指責他人的嘴巴,自覺變成了純天然的大理石雕像。
稍微借用某款剛發售不久,卻開啟了大赤石時代的68信用點單機買斷制遊戲,星穹兩人乃至是銀狼玩了都直呼“【宇宙通用髒話】退錢”的外文翻譯通用語的機翻文本來說,那就是這是鮮活的,讓他們都感受到了生命。
“……不,等等……我相信這位女士并非故意所為,還請你們不要過于苛責她。”
這是多麼令人好感倍增的話語。
不由自主地向着這道悅耳動聽的發聲方向望去,星這時候才注意到那位被自己錯誤的降落姿勢與降落地點連累的受害者竟有着如此出色分明的下颌線,恐怕隻有她在空間站見過的那位真理醫生頭上戴的石膏頭雕才能與之媲美。
而那雙如涓流般溫潤的眉目餘光,更是讓星差點就忘記了先前的心急如焚,如同不慎溺水的魚一樣逐漸浸溺在深邃的大海中。
好吧,星稍微能夠理解這些粉絲為什麼會如此追随這位疑似某些知名大明星的明星了,雖然聽着有些繞口,但就連最帥的男人曾經在自己身邊(現在失散)的她都差一點也要在這眉目中忘記自我了。
“天啊……竟然連這樣都毫不計較,他真的好寬容……為什麼我的眼前一陣發黑……”
還沒等星開口,周圍先前一直在指責她的陌生人群率先捂着各自的胸口發出了誇張的感歎,那仿佛下一秒就要激動到倒地昏厥的模樣讓她差點就以為撞到對方的是他們而不是自己。
好吧,星第二次感歎着,她可算明白了三月以前和自己讨論她那些又愛又恨的明星們的時候,為什麼總是會露出一副一言難盡的表情。
愛的是明星本人,恨的是那些不理智隻會給明星招黑的粉絲群體,這麼精準切割下來倒也沒什麼毛病。
“你禮貌得簡直不像一位明星……”
在列車組細心教育下養成的良好品性還不至于讓星在本人面前失禮地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但在星核獵手潛移默化的教導下,星還是通過自己象征着心靈窗戶的雙眼無聲說出了自己對于他粉絲的譴責。
而那位被譴責的粉絲之一,即站在受害者旁邊的那位智械粉絲,顯然她如平面般光滑的金屬大腦内仍是保留着一些不那麼理智的頑固部分,以至于在聽到星的這句話,她仍舊張開嘴巴,準備繼續先前未完成的指責。
“這沒有什麼像不像之類的事情,女士,銀河都如此廣闊,每個人的生活環境也不盡相同,所能接觸到的事物也有極大差異,所以我也能夠理解您對我的質疑。”
一瞬間星的耳邊又充滿了來自其他不理智的粉絲們的驚聲尖叫,這讓她不得不捂着耳朵難受地後退了一步,企圖将自己隐于激動的粉絲群。
好茶香四溢的發言,好尖銳的爆鳴聲,你們明星和連帶着的粉絲群體還真是恐怖。
從他人的隻言片語中慢慢了解到這位自稱隻是普通演員的艾瑟普隆銀河巨星的往事經曆,又對萊斯利·迪恩本人口中得知他是如何從那場可怕的事故中僥幸幸存,對過往時事可以說得上一無所知的星反而對那位如絢爛的戲劇般突然冒出而撕爛了原本劇本的純美騎士更感興趣。
她姑且隻認識那位在真蟄蟲蟲群中偶遇的純美騎士銀枝,且不提他的為人以及在結束後有緣再聚的約定,他在黑塔新開的模拟宇宙dlc和某個莫名出現的仙舟款式提燈口中的虛構叙事裡美一直捍的行為,就已經足夠在星的腦海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