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起左手，讓食指的指尖部位輕快地在半空中無聊地打着一個又一個順時針的小圈，瓦沙克的語氣中很是平淡。

平淡到即便祂在前一秒才毫無預兆地把來古士左邊的手臂變成一堆堆不可組裝的零件，任其均勻地散落在被清理得反光的地闆上給第二天的清潔員徒增麻煩，這句詢問句的語氣裡也沒有摻雜任何不穩定的情緒。

就好像祂壓根就沒打算把這件事當做一件值得關注的事情來看待。

“你是認為我現在還是會像以前默許着你那信口拈來的謊言在被迫統一戰線的國度間流傳的赫馬佛洛狄忒斯一樣，讓你繼續用類似的謊言來忽悠我嗎，天才俱樂部的■■■■■■？”

微微停頓一下，讓自己原本順時針旋轉的食指換了一個方向變成逆時針繼續打轉，來古士右邊的手臂也就這麼随着瓦沙克逆時針旋轉的圈數變化，被看不見的無形巨手一點點暴力拆除，變成了地面上第二袋讓清潔員去萬帷網論壇吐槽的垃圾。

并非來古士不想反抗，而是在他12857條少量計算中，如果兩條隻要擁有對應材料便可以維修的一次性手臂能夠讓這位被他與卡厄斯蘭那聯合欺瞞的不可知存在消氣，那麼他想這點不在計劃内的損失是處于完全能夠接受的範圍。

畢竟對方隻要一個轉瞬即逝的想法，再付出一點會随着時間緩慢恢複的代價，就能像對待那位在談判桌上将希望輕輕擲起，又在公司飛船上讓絕望重重落下的「砂金」一樣把自己遠在寰宇之外旁觀的真身給遠距離抹殺。

來古士姑且還不想現在就遺憾失去神禮觀衆的資格，正如他直到亞德麗芬被作為星神誕生的薪柴毀滅之際，才不得不舍棄了“伯拉西達”這個名字與過往一樣。

“很遺憾，對翁法羅斯即将面臨的危機尚處于一知半解的您還不具備了解真相的權限，我無法為現在的您解釋更多内情，但您大可遵循我方才給出的建議而采取應有的行動。”

待到瓦沙克還沒有迫切地表示出下一步拆卸自身身體的強烈意願，已經處于半消氣狀态的時候，來古士才慢悠悠地給出了一些對于對方來說必須要擁有的額外安撫。

“别再把你那無從發洩的豐富表演欲盡情展現在我的面前，來古士，因為你那十句裡唯有一句是真話的虛僞回答，我現在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糟糕。”

沒記錯的話，這是自己（伯拉西達）在一次談判後對「砂金」的浮誇表現所給出的形容詞，如今也被瓦沙克用來形容自己（來古士）的表現，來古士想這還真是難得的體驗。

畢竟在自己成為天才俱樂部成員以後，他就已經很少體會到這種被回旋镖打在自己身上的感覺了。

被警告的當事人還在細細品嘗着某些不可多得的情緒波動，另一位當事人卻已經開始了一場三拆分，總之自己一定沒錯的内定分鍋大會。

這全都要怪赫馬佛洛狄忒斯的記憶，還有面前這位隻會故弄玄虛的該死智械。

将自身現在這般進入到翁法羅斯以後就無法控制的情緒外洩狀态的大部分原因都歸咎于自己那段已經被丢入量子之海成為養料的殘缺過去，剩下一小半仿若施舍般放在來古士的名下，瓦沙克想自己果然還是太過仁慈，也太過在意那些已經和自己在命運道路上分道揚镳的前故人了。

不然早在自己感知到來古士氣息的時候，就應該把對方這具從内核就已經開始腐爛的智械分/身從翁法羅斯這個無休止的大輪回中如同曾經阿赫瑪爾在休憩之餘，用他尚未沾上蟲群潰爛汁液的純金手甲給自己剝開石榴鮮紅色的外殼般剝離。

石榴品嘗起來的味道如何，瓦沙克早已連帶着那份失敗的沉重責任一同扔進了量子之海，但出于某些自己無法完整表述出來的原因，祂還是保留下了這份還未被血色與絕望覆蓋的溫馨回憶。

大概是為了在這還要重複千百次的降維輪回中繼續體驗那酸甜的味道吧，瓦沙克想，祂無法與那時候的自己共情，更不用說用現在的思考方式去理解過去自己的行為邏輯。

“我對此深感歉意，但以伯拉西達的名義發誓，前往此處對您來說并無害處。”

來古士是神禮觀衆，但曾經宣誓效忠女皇的伯拉西達不是，他不會因為這個身份的得到與失去而說出任何違背真心的話語。

這就跟“和瓦沙克結仇的是「砂金」，和我卡卡瓦夏有什麼關系？”這種讓阿哈其中一張面具都會拍手稱贊的詭辯說法有着異曲同工之處。

唯一感到遺憾的是，這除了讓瓦沙克本就不是很明朗的心情再度蒙上一層難以抹去的陰雲以外，不會起到任何讓心情放松的正面作用。

注視着對方因為失去雙臂而盡顯滑稽的鞠躬，瓦沙克不是很明白來古士給出的那個地址除了他口中不明所以的“墳墓建造者”以外，還能有什麼值得自己去駐足停留的東西。

即便遇到了不存在于正史之人（白厄）與有着故人之姿的模因生命體們（黃金裔），自己的确因為前後者的交織出現而萌生了一些多餘的情感，瓦沙克也還是保持着那份以列車組安危為第一的想法而行動。

甚至連祂現在想要尋找到的哀麗秘榭主人（昔漣），也隻是出于要如何安然無恙且不付出任何代價地将二人一鐘送回列車的想法而行動。

至于祂自己産生的額外想法……那是無關緊要也無需在意的東西，瓦沙克可以為了最後的願望而将它沉入深淵，永不複還。

就像曾經對待赫馬佛洛狄忒斯的那份記憶一樣。

“……如果讓我空手而歸，那麼無需用任何名号發誓，我也會讓你付出比這兩隻機械手臂更慘痛的代價，伯裡斯。”

以自己對伯拉西達的深刻了解，瓦沙克不願意相信來古士的任何一句謊言，但如果是為了能讓丹恒和星（還有外帶的咕咕鐘）在沒有被帝皇權杖卷入輪回前都盡早返回星穹列車，瓦沙克願意心甘情願地踏入對方為祂設計的陷阱中，成為一隻在蜘蛛網上不停掙紮的蝴蝶。

就像祂說的那樣，自己的情感與想法都是分外之事。

“當然，您會滿載而歸的，我向您保證。”

以來古士的名義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