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地上的那條烤魚飄了起來,到他嘴邊,一點一點逼得他細嚼慢咽。
這魚雖香,吃起來卻極其難吃,鶴眠道人這下徹底相信是他那個傻子徒弟烤的魚了,隻有木羽才會在做任何事上都沒有天分,才能烤出這麼難吃的魚。
鶴眠道人整個人都在爆炸的邊緣,偏偏嘴巴還能慢慢品嘗烤魚的難吃滋味,被控制得毫無反擊的能力,這是他此生最可怕的一次體驗,仿佛踩入萬丈深淵,濃密的幽深黑暗,不見底不見邊。
終于吃完烤魚,那雙無形的手才松開,鶴眠道人重重摔在地上,心髒回到胸腔,重新喘上一口氣。
他覺得自己不隻是身心遭受到慘烈的迫害,胃也遭遇一場浩劫。
*
吃完晚飯,木羽心情還不錯,雖然身在危險的魔域,但可以單獨吃住,也沒有立馬處在狼牙虎口,讓他竟然漸漸生出一絲安全感和舒适感。
如果和師兄們擠在地牢裡,指不定又要被他們嫌棄辱罵,倒不如現在安安靜靜的。就像在蒼山派,他也不和師兄們打交道,大師兄又常常外出,所以他經常獨來獨往,靜靜的。
他隐隐覺得自己的心态不對,師父師兄們還在受苦呢,他現在睡大床吃得好,怎麼還能暗戳戳地高興?但又控制不住這種想法的冒出。
木羽自責自己有點卑鄙。
不過這種自我折磨的痛苦想法很快被他抛之腦後,他不喜歡思索那些讓人頭疼的問題,更甯願往好處想。
木羽站在窗邊望着如水的月色,他人便如新出浴一般,自然無拘。
他習慣了一個人,所以此時也不覺得孤單。他瞥一眼邊上的花盆,泥土下有白骨美人花的種子,書上說開出的花是慘白的美人面,若真有一日開出花來,那還挺可怕的。
于是木羽又将視線挪到浩渺蒼穹的月亮上去。
月如鈎,像風鈴。
木羽想問問封離,他師父吃了烤魚,評價如何?
但這麼晚,封離肯定不會來。
他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笑聲,當是仙家百門其他弟子聚在一處說笑。他從小就羨慕别人能結交朋友,能結伴而行,而自己卻總是伶仃孤影。
從前他屢屢對别人表達出交朋友的意思,都以碰壁失敗告終。或是别人覺得他蠢笨癡傻直接忽視他,或是别人和他玩一陣子隻是為了嘲笑他……沒有人把他當真正的朋友對待。
不過現在他有兩個朋友,大師兄在外,小白鳥就在身邊。想到這,他摸了摸小白鳥潔白的羽毛,有種安全感從心裡升騰起來。
要是小白鳥可以一直陪着他,不用回大魔頭蕭無之身邊就好了。
想曹操曹操就到了。
窗外怪樹一陣響動,蕭無之乍然出現木羽面前。
木羽驚慌失措:“魔……魔尊大人。”
蕭無之瞥他一眼,語氣平淡:“本座也想吃烤魚。”
封離笑着補充:“木羽,鶴眠道人吃你做的烤魚吃得很開心。”
真的嗎?師父吃了我做的烤魚,還吃得很開心!木羽難以置信,又覺得大魔頭和封離沒必要騙自己,不經意就笑了出來。
蕭無之靜靜地看着木羽。
木羽高興的心情又膽寒起來:“我……我去給魔尊大人烤魚。”他立馬走出房間,準備去河裡抓魚。
但封離已經遞上兩條活蹦亂跳的魚,然後人就消失不見。
好在蕭無之沒有進房,木羽可以悄悄用冰晶匕首宰殺兩條魚,不被發現。處理好魚後,木羽再次在屋外生火烤魚。
夜裡的火光一跳一跳,照耀着他的俊俏臉龐。
木羽心裡是很奇怪,堂堂魔尊怎麼會想吃烤魚?就算想吃,他想吃什麼樣的烤魚沒有,魔族廚藝高強者必定數不勝數,為何要他來烤?
想不通的事他平時習慣不想,但眼下蕭無之就躺在不遠處枝繁葉茂的怪樹上,那高大的身影讓人沒法忽視,他又烤着魚,做不了其他事,腦子就特别活絡。
漸漸他想到一種可能性,魔尊至高無上,身邊什麼樣的人都有,就是沒有像他這樣的“小傻子”,所以魔尊起了玩弄之心,以此打發他平淡的死水生活。
換言之,他木羽,成了大魔頭的玩物了!
不然魔尊怎麼會在月圓之夜救他?怎麼會讓他治小白鳥?讓他點花燈?這些不都說明大魔頭在玩弄他、以他為樂嗎?
木羽覺得有一點點委屈。
他也有英雄夢的,而不是淪為階下囚、玩物!
木羽氣憤又窩囊地将烤好的魚送過去,蕭無之從樹上下來,接過烤魚,剛吃第一口,就把木羽手裡的另一條魚也搶了過去,當着木羽的面慢條斯理全都吃完,好像在品嘗什麼美味佳肴般。
一點都沒給木羽留。
望着僅剩的魚骨,木羽更加覺得委屈,他也想吃一條烤魚的!
他的想法一向這麼跳脫,從一件事到另一件事,毫無征兆,毫無邏輯。上一刻還是因為自己是大魔頭的玩物而委屈,下一刻就惦記着吃烤魚。
蕭無之沒什麼表情,從容不迫,神色凝然,看不出悲喜,但能連吃兩條,一定是吃得很享受,沒有人能吃難吃的東西吃得這麼順嘴。所以木羽就此斷定,一定是他烤魚烤得很不錯。
以後如果被趕出宗門,他可以靠賣烤魚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