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一直認為掃地雷是個有點意思的遊戲。
難以預測下一次點下去會發生什麼的刺激感雖然還遠遠不能和拆卸時的快樂相提并論,但也還是有趣的。
尤其是在警校上那些光看着就能把人繞成麻花的系統操作電腦課程時,掃地雷簡直就是人生的救贖,他能一口氣玩一節課。
不過這一切都是建立在遊戲所進行的區域裡的确是有地雷的基礎上。要是根本就沒有地雷,或者隻有啞雷,那麼所有的謹慎和計劃就變成了搞笑橋段。
思慮過分周全的零就曾出現過這樣的小纰漏,當時自己還擔任了個捧腹大笑瘋狂嘲笑的角色,可是現在...
坐在和室的矮桌前,松田的端着茶杯,面前是和往日怯懦完全不同的笑眯眯伊藤,和組織内讓人聞風喪膽,此刻卻一直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查特。
松田怎麼想也沒想過,伊藤其實擁有着組織的代号,還有這麼一副模樣。兇名在外的查特也根本不是惡犬,甚至都不是琴酒那樣光是看着就讓人膽寒的冷酷殺手,他隻是一個…年紀不大,一上來就哭哭滴滴冒眼淚泡的Q版小孩而已。
說起來,這一幕怎麼那麼眼熟呢?
松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查特以為是他喝完了想要上來給他添茶。松田擡手擋住,沒帶什麼感情的低瞥了他一眼,查特立即以一種組織裡其他人看到能吐血的乖巧表情正襟危坐。
“所以…”松田梳理了一下之前自己所聽到的内容,問,“你們兩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失憶了,然後一直等待着這個和我溝通的機會,但是因為邀請的郵件被我拒絕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在剛剛查特眼淚汪汪的看着自己的時候,他不是沒有懷疑過對方是不是在僞裝着降低自己的戒心。
但暫且不說查特和伊藤有兩人,這裡還是他們的地盤自己本來就是在極其不利的地位上根本沒有必要演這一出吧。就單說這個眼淚汪汪的表情,從小到大在萩的鍛煉下他已經是蛋花眼一級研究員了,判斷錯誤的可能性無限接近于零,也就是說…
自己真的毫無疑問就是首領,和空氣鬥智鬥勇的好像變成自己了啊喂!
“其實我們的原計劃是在您醒來的第一天與您見面的,但之後琴酒大人的意外出現打斷了計劃。”
“醒來?”松田捕捉到了這個有些奇怪的關鍵詞,他想到了自己是從那片奇怪的像是電影院般的空間裡醒來的。
但是問起來伊藤他們卻又全然不知,隻說松田曾叮囑過自己之後會有一段特殊時間,果然在不久之後他就突然消失了。
之後他們好不容易發現松田的行蹤,卻發現所有的試圖交流都會被無視,就像退帶,屏蔽掉了組織的一切信息一樣,就隻能選擇了默默守在周圍的形式。
伊藤的點頭,“而那一天您的回話讓我意識到特殊的時間段已經結束了,才貿然的安放了竊聽器。再加上小悠說您回歸的消息已經被琴酒散播出去,所以才急急安排了這次會面。”
非常好,看來自己在網上問問題的之後回答我可以給朋友一個驚喜,還詳細推薦了地點的人,就是面前這位自己有能的部下了。
松田露出了半月眼。
可能是因為全程下來伊藤的配合度高得讓人害怕,問什麼答什麼。他總覺得自己面對着的,是一隻伸手過去就自動把吻部湊上來,手動一下,腦袋也跟着動一下的,始終用真誠的眼睛認真的看着自己的溫順乖狗狗。
作為犯罪集團潛入在警視廳的卧底,沒有一人發現的超高僞裝水平,沒有代号卻能與查特平起平坐甚至明顯主導了對話的神秘組織成員,費心掩蓋的真面目原來就是這樣的…嗎?
松田産生了一些能讓組織成員二次吐血的誤解,伊藤繼續解釋。
“小悠就是查特的真名,我們兩是親兄弟,因為一些原因我不太出現在人前,都是小悠在外面跑得比較多。他年紀小,又是在那樣的環境之下,對外就一直僞裝成兇神惡煞的樣子,還好也沒有人欺負他。”
說着,伊藤抱歉的摸了摸查特的頭,語氣中帶上了幾分歉意。
“明明我才是哥哥。”
“才不是!要是沒有湊哥和大人,我肯定被組織裡那群大尾巴狼給吃了!”
查特的眼淚早就已經擦幹淨了,正兒八經的說起話來竟然還意外的可憐,怎麼看怎麼是個再聽話不過的乖弟弟,他回頭一臉委屈的看着松田,“大人您不在的時候他們都想欺負我。”
…
松田閉了閉眼。
而這邊這個就是走在路邊看上去兇神惡煞,其實一不小心湊近之後就像碰瓷一樣黏黏糊糊的湊過來的活潑乖狗狗。
一臉想被摸摸但是又因為之前的經曆害怕再被抛下,隻能濕漉漉的看着自己,在地上打滾露出肚皮企圖吸引注意力的樣子。
等等,這真的應該是犯罪集團成員應該有的狀态嗎。以前的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麼啊喂!
而且…
松田懷疑的左右看了看,這兩人一個頭發黑一個頭發粟,一個清秀一個娃娃臉,一個邊牧一個金毛。品種都不一樣了,這兩是親兄弟?
“可能是因為我們兩一個像媽媽一個像爸爸?雖然父母無論是哪一個我們都沒有見過,我們都是您救出來養在手下的。”
噗噗噗!松田感覺自己的心髒被兩個Q版小人瘋狂的捅着,良心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
在自己莫名消失之後,伊藤這對兄弟的日子會相當難過吧。
仔細看下來兩人的年齡其實都不大,他記得之前辦公室裡說過伊藤雖然是大學畢業但是是跳了不少級的,弟弟更是看上去就小得隻能讓人想到一個違法的數字,組織給交勞保社保嗎?能交得上嗎?
自己原來不隻是□□首領,還是黑心企業老闆嗎?
松田不自在的咳了咳,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曾經的自己沒有把兩個小孩推到組織之外在正常的環境下生活,但既然是一直相處在身邊的,應該能給予信任。“所以查特你在外面的惡劣形象是裝出來的?”
“嗯嗯!查特是乖孩子!”查特鄭重其事的點頭,點得就像真有這麼一回事一樣。
隻是有的時候如果任務或者有些不知死活的人貶低了湊哥或者大人,或者說什麼他們都不知道死在哪個角落的話的時候他就會稍微激動一點點而已…嗯,億點點?
查特雙手合十。
當然,從小受到松田愛的教育的他就算激動也隻不過是戲弄一下那些家夥,直接把人玩死當然是不可能的。
那些所謂的自己是故意留人一口氣來反複折磨還說他性格陰晴不定十分暴躁的都是以訛傳訛!他隻是想當乖弟弟和乖小孩而已,做錯了什麼!
他隻是想和自己在乎的家人們一直好好的生活在一起而已…
查特低着頭,偷偷又向松田的身邊靠近了一點點,用餘光摩挲着身邊那已經太久沒見過的熟悉人影。
雖然現在大人還什麼都沒有記起來,但是隻要能在那片令人安心凫青色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巨大的滿足感就撐得他的心漲漲的,就像要壞掉了一樣。
等下還會一起吃飯,嘿嘿。
松田完全沒有注意到查特的小動作,他低頭看着茶杯中的茶梗沉浮,突然似是漫不經心的誇贊了一句,“昨天晚上的案件是查特你主導的?辦得不錯。”
——大人…
查特猛然擡頭,臉上的表情肉眼可見的慌張起來,卡巴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水色一下又浸透了黑墨般的瞳孔,最後隻能慌亂的看向自己哥哥。
伊藤立即搖頭接話,“沒有任何關系。我和小悠都是孤兒自然也不可能是我們的家鄉,這裡隻是組織産業一部分。店内隻有少部分的員工知道存在灰色産業。”
他毫不猶豫的直白的将自己的一切都攤開在了松田面前,“昨晚被殺害的人是知道灰色産業存在的一員,她是被認定為背叛而殺害的。我和小悠雖然名義上管理着這裡,但并不常居,上次來的時候我們其實發現了管理人有些問題,但是提出的意見并沒有被采納,我們的掌管力被人限制了。”
室内一片安靜,氛圍凝滞了下來,伊藤能夠清晰感受到自己正在被一點點的審視着,平靜的視線隻留冰冷。
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最後被判定為錯誤一方,接下來發生的絕對是極為恐怖的事情。
伊藤抿了抿唇,沒忍住的繼續補充,“組織的勢力現在很分割,相互之間潛入眼線非常常見,小悠的名聲在外面不是很好,總是會被認為是突破口招來不少麻煩。雖然說昨天晚上的任務被定義成為小悠增加手下,但地點卻被定在我們的勢力範圍裡,更多的是敲打吧——我們始終都隻屬于您。”
聲音落下,室内再次歸為安靜,即便伊藤對自己和大人的關系絕對信任,但在這樣的氣氛下溫和笑着的表情也有些維持不住了。
明明現在處于失憶狀态喪失所有優勢,但卻依舊能保持如此的氣勢和敏銳,不愧是大人啊。
直到松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向後一靠,眼神中的冷漠與鋒銳和姿勢間的戒備肉眼可見的少了幾分時,伊藤才終于松了口氣,始終緊緊按着查特的手也終于松開了。
伊藤并沒有在說謊。
松田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是直覺?也有可能是伊藤和查特全程給他的近乎本能般的熟悉感。
這種感覺很奇妙,之前與琴酒相處時也曾經出現過,就好像他們真的曾在自己不記得的時光裡相識了很久一樣。
但是自己什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