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實現偉大的自我犧牲就被半路截斷，他所言在理，即便将所有罪名攬到身上，仍然打消不了無法解釋的諸多疑點。因為她就是那個冒牌貨，設定不符的錯版愛豆，令所有人陷入窘境的怪異時空來客。

“沒有更好的方法嗎？”她喃喃。

“是啊，又不是你的錯，别糾結了。”

她明明可以找到的，以前也有成功過啊。

陌生的輕盈感由骨髓深處騰升，慕玧安忽然神色一松，盤旋于腦海中，螞蟻般啃食着她的焦慮在無端的放空瞬間裡蒸發。四散的心緒在倒轉的沙漏裡彙聚成河流，堆積起的丘塔即将沖破桎梏，她在窸窣的白噪音中默念。

讓我回去。

我要回去，聽到了嗎？

生怕她再做出什麼突發行為，徐明浩仍然警惕地拉着她的手腕，渾然不覺身旁的小姑娘已經陷入神遊。等他察覺到她過于詭異的安靜時，隻等到慕玧安重新擡起眼，朝他溫溫和和地綻開笑：“明浩哥，我們以後有緣再見。”

他慌亂的面容來不及在眼前彙聚成像，就是熟悉的天旋地轉，萬籁俱寂。

其實慕玧安也有想過，如果自己壓根兒便沒鐘情過平行世界的十三人男團，是不是就不會徘徊在翻來覆去的時空困局裡，照常經營着平淡幸福的生活呢。

他們蒸蒸日上的愛豆生涯更不會被她攪得一波三折，空穴來風的傳聞會不攻自破，沒有戲劇性的成員身份反轉，不需要費心費力地打荒謬的掩護，不該存在的交集被扼殺在平行宇宙碰撞的一刻，他們繼續做着她最熟悉的陌生人。

居然時至今日還抱有不切實際的假想，她似乎從未正視過自己。

鏡子裡的怪物說得沒錯，支撐着這場乖謬時空交換的養料，始終是她無法抑制、瘋狂滋生的欲望。

熟悉的房間裡挂着等身高的巨幅海報，她想起很多年前做練習生報道的第一日，迷迷糊糊地找不對地方，誤打誤撞地推開了公開練習生的專用房間。

十數個少年圍在練習室裡等級測評，聲音和面容都青澀稚嫩，初相遇的畫面早在她腦海中模糊了。但慕玧安如今還記得，架在練習室中央的攝像機閃爍着紅光，尚未長成的男孩子們像不知疲倦燃燒着的星子，她心髒跟着怦怦躍動。

那是她曾經離遙不可及的夢想最近的一次。

後來他們真的站上了萬衆矚目的世界舞台，慕玧安因漸長的年齡被辭退，不過幸運的是，日子過得還算順心如意。沒有文化不合的矛盾，沒有公司職員的冷眼諷語，也許這就是她能夠為颠沛流離的前二十年畫上的，最圓滿的句号了。

至于破舊的地下室，起早貪黑的練習生活，更像她在如今安逸生活中偶爾出走的白日夢遊。那棟大樓太低矮破舊，寄存不住她年少時華麗又沉澱的期許，于是在記憶裡逐幀坍塌沉沒，直至徹底消亡。

她以為都結束了，直到某天重新睜開眼。

是她太自私了，食髓知味，不知餍足。

“對不起，謝謝你。”桌面上琳琅滿目盡是他留下的便利貼，慕玧安低下眼，在空闊的房間裡自語。

“你的一切，我現在都還給你。”

/////

腕上還黏着熒光粉色的粘貼，慕玧安冷不丁摔進柔軟的車座靠背，臉蛋還被起飛的水性筆劃了醒目的一道。他順手用衣袖蹭了蹭面頰，朝身側的徐明浩轉過腦袋，兩人對視一眼，相繼沉默無言。

沒來得及遞出的紙條上，寫着龍飛鳳舞的“天天開心”四個大字。

“出去嗎？”重新望向窗外烏壓壓的人群，徐明浩問他。

“停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