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警務樓。
審訊室内黑壓壓一片,天花闆的吊燈十分微弱,拉扯出嚴肅的壓抑感,讓人呼吸不暢。夜野肆正被真槍實彈抵着額頭。
他可不想一命嗚呼,在聯盟上校的逼迫下,乖乖地簽了保密文件。
不簽則死。
出門前,他看到審訊威脅他的人逼視着他。
那人叫花妄——白鴿天使聯盟史上最年輕上校、花酒藏的親哥、曾經舊皇族伯爵。
花妄嘴角挑起幾分惡意與較真,手指關節有力而有節奏地敲打着審訊桌面,問:“今天發生什麼了?”
“什麼都沒發生!我是聾子,也能成為瞎子。所以今天什麼都沒發生。”夜野肆攤開雙手,聳肩,佯裝惬意道。
“你脖子上的牙印——”花妄刻意拖長字音。
夜野肆明了其意,竹節似的修長手指捂住牙印,道:“我會遮蓋住!守口如瓶。”
“識相!”花妄用力敲打桌面兩下,“可以走了。”
話音剛落,兩個手臂肌肉比常人壯碩三倍的警務人員打開厚重的審訊室門。
夜野肆終于離開那個讓他厭惡至極、在裡面多呼吸一秒都是罪過的審訊室。
走出大樓,迎面風涼,揚起他優質柔順的發絲。
夕陽勾勒他失意的背影。
他深深歎息,呼出的悶氣旋即卷入風中散去。
我真服了!被親了一口讓我簽什麼保密協議。不簽還用槍威脅我!什麼人呐!他想。
他脫下外套,一絲不苟地疊好,再從車座裡找出一種外賣員配送的黑色沖鋒衣,打開屏幕些許碎裂的手機,接單送蛋糕外賣。
能找到這份工作并繼續,一是因為他外貌出挑,符合用人單位最基本條件——帥得出衆;二是工資高,事不多,上/門/服/務送蛋糕。
浏覽手機頁面,自己已經錯過好幾個派單任務,心裡有些惱火。
生活!生活需要賺錢,外婆住院還需要花錢。
夜野肆擡起長腿,意氣風發地跨坐到自己的電動車上,一頭紮進水深火熱的現實生活中。
深夜。
寂寥的黑夜卸下白天的喧嚣,淩晨一點,沒想到還有顧客點蛋糕外賣。
淅淅瀝瀝的小雨潛滋暗夜。
“叮——蛋糕派單任務已到達!”
根據系統給出的路線和時間,夜野肆踏上今夜最後一趟行程,就打算收工歸家。
外套已然濕漉漉,水滴時不時從衣服底邊滴落。
天辰都府,12号。
又是這個令他十分糟心的地址!
即便不情願,他還是撥通上帝的号碼,語氣不說畢恭畢敬,但也委婉禮貌:“先生,你的蛋糕到了!麻煩你出門——”
“夜野肆!”
他背後出現悄然無聲出現一壯碩的黑影,像是等候多時,一句熟悉的呼喚聲打斷他的話語。
誰呢?
債主?冤家?
“你被雨淋濕了!”那人語氣裡透着一股心疼,手也搭在夜野肆肩頭。
“你管不着!”夜野肆把外賣放到冷徹的手上,甩開冷徹搭在他肩上的手,毅然決然轉身離開。
快步趕着上車。
“你外婆的病情還是惡化了!肺部癌細胞擴散嚴重!”冷徹希冀地望向夜野肆。
話語剛落,夜野肆果真停步,怔愣在原地,仿佛石化了。
冷徹家門口。
在冷徹要求下,夜野肆把濕透外套脫了,濕答答的白色T恤粘合在皮膚上,精悍分明的腹肌和飽滿的胸肌清晰可見。
他站在門口,眼眶被注滿了酸水一般,無力而失神,用柔軟的毛巾擦拭着軟塌濕發,手臂就像生鏽的機器一般遲鈍。
他沒有接過冷徹拿給他的衣服,垂頭,咬着嘴唇,問:“接下來,怎麼治?”
“放療和化療外婆都試過了,現在的情況……她可能扛不住。”冷徹道。
“還能怎麼辦?”
他終于敢擡眸直視冷徹。
冷徹見他眼眶發紅,幾乎想要把他鎖進懷裡,用嘴唇安慰一番。
半晌,冷徹才開口道:“明天你去醫院,主治醫師會告訴你。如果還有什麼治療方法,再看你自己的選擇。”
還得考慮經濟情況。
夜野肆垂頭思忖片刻,忽而嘴裡呢喃地蹦出一句:“錢不是問題,賣身賣器官我也要救外婆!”
冷徹盯着夜野肆:“……你與其這樣想,還不如考慮考慮我!”
調戲而已。
“滾!你買我也不賣!”
這句話是真的強硬,堪比金銀銅鐵不破之身。當然,夜野肆向來骨氣硬過小命,不至于低賤自己去賣|身,回答依舊讓冷徹心死死。
夜野肆,一個讓冷徹這個癡情的高富帥追了八年都追不到手的男人。
心冷似堅冰,用烈火烤都無法融化他。
再不轉移話題,就要繼續陷入尴尬境地。
冷徹早就注意到夜野肆脖子上創可貼沾水掉落而露出來的牙印,現在才問:“脖子怎麼破皮了?”
夜野肆脫口而出:“被狗咬了。”
得!咬你的狗現在還在做電療呢!
“……”冷徹還是沒忍住,直溜溜地盯着夜野肆上半身像兩顆粉色珍珠一般的皮膚凸起處,動了動嘴唇:“就不能坦誠相待嗎?跟人打架被咬了?”
“沒有!”夜野肆不喜歡被冷徹凝視,況且知道冷徹對他别有心思,立馬上手捂住胸口,“别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摳出來喂狗!”
在他的認知裡,隻有自己的心上人才可以這樣直觀觀看和上手感受。
話罷,雨聲更加急促,天空再次閃過一道電光,撕開黑夜,伴随着“轟轟”的雷鳴聲。
夜野肆穿上自己濕到漏水的衣服,和風雨作伴離開。
打死都不肯接受冷徹為他準備的衣服,犟種。
.
白鴿聯盟實驗研究室。
花妄翩然走進電療室,強大的氣場更是使周遭的家族人員不寒而栗,紛紛避開,為他讓出一條路。
研究院醫生看到花妄威風凜凜到來,一時背部緊縮,貼到牆面,腳趾扣地,大氣不敢喘,眼神四處飄,嘴唇也在顫抖,道:“上……上校!你怎麼突然光臨……此地。”
“把花酒藏放了!”花妄逼視着醫生,狠戾的眼睛帶刀,“以後,沒我的允許,不能再殘害他!”
殘……殘害?!
醫生一聽,人都吓到腿腳發麻,立馬擺手解釋:“不是殘害,是治療!”
誰敢殘害花酒藏這尊大佛,都要把他供起來,供到他獻祭那天。
花妄不買賬,用下巴指了指躺在床上,雙目失神空洞的花酒藏,幾乎是壓迫着音量,質問:“你看他像是你們用電療就能治好的樣子嗎?!”
确實不像,也完全不可能治好。
自從花酒藏知道自己是祭品,對花妄這位兄長,貌似失去任何親情的羁絆感覺。
每次面對花妄的出現,他都表現的極為冷淡,好似陌生人,可背地裡又怨恨自家親哥不在意他。
“花酒藏,我們回家!”花妄語氣裡是别人無法得到的溫柔,“哥哥,來接你回家!”
花酒藏隻是淡淡地睨了花妄一眼,不願多言。
即便聽力已經完全恢複。
他不相信自己還會有家,哪怕是一具空殼的家。
他以為大姐對他嚴加看管,不讓他與任何人相處,無論男女,就是為了絕對不讓他節外生枝——畢竟是屬于惡魔王的人。
自己猶如籠中的金絲雀,實驗室裡所有人都對他尊敬有加卻一直強迫他吃藥、打針,自殺還救他。
哥哥常年不到實驗室看他,一直在聯盟忙活,寫了信也不回,像是把信寄到了陰曹地府一般。
無情無義的哥姐。
花妄見他遲遲不肯動,冷冷一句——滾出去——終是把其他多餘人物攆出現場。
監控和監聽器也在他手下的操作下,暫時無法使用。
他開口道:“還有761天。”
兩年零一個月。
花酒藏被這數字撬動,嗤笑一聲:“我就死了,你開心嗎?你滿意嗎?哥!”
最後一聲“哥”對花妄來說無疑是緻命一擊,堵得他啞口無言。
花妄不希望自己的弟弟英年早逝、不得善終。
然而,等待花酒藏的不僅是死亡,還是永無天日的自由,是一場無盡的羞恥遊戲,是地獄之主的玩物。
花妄清楚,他比任何人都心知肚明,花酒藏一直在被層層謊言包圍在最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