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貨有運貨的路,老周幹這事兒熟門熟路的,葉昭文也就是借個由頭來北平玩一趟,便全權交給了老周,自己坐上了肖允執開來的車,開車的是肖允執雇來的當地的人,叫老黃。
那年是夏天,北方的夏天更加幹燥,卻并不涼爽,正陽門外的槐樹蔫着灰撲撲的葉子,塵土被卷進熱浪裡,跟着風卷,肆虐在人群中。
葉昭文眯了眯眼,忍不住沖肖允執抱怨兩句:“你是怎麼在這種地方待下來的?造孽,我感覺我喉嚨都被吸幹了。”
肖允執點了煙,往車窗外抖抖煙灰,道:“大少爺嬌貴,受不了,您打哪來就回哪去,少爺脾氣收一收,姨媽不在這,我可不慣着你。”
葉昭文再罵:“你現在說話也是拿腔拿調了,留過洋就是不一樣,哪是我這種土老帽高攀得起,你還您上了。”
肖允執故意惡心他:“那大爺您也去留啊。”
葉昭文懶得搭理他,他靠着車窗,看見人群熙熙攘攘地往一棟紅樓裡面竄了進去,甚至于人流太大,他都看不清這棟建築的整體樣子。他疑惑問道:“這些人是去幹啥呢?”
肖允執側過身去望了眼:“梨紅軒嘛——戲院喽,今兒是有個新角兒來着...”
前頭老黃回了句:“陳鶴卿。”
肖允執一點頭:“對,是這麼個人,怎麼着,少爺也想看看?”
葉昭文擺了擺頭:“京戲麼,沒興趣,吱吱呀呀的,又聽不懂,我對喝花酒感興趣點。”
肖允執嘿嘿一笑:“那倒是可惜了,陳老闆聽說那身段樣貌可是一絕啊。”
葉昭文還真獨獨就對這事有興緻:“有多絕?”
肖允執:“自己去看喽。”
葉昭文見他賣關子那樣,心裡不爽利了,嗆道:“嘁,那再絕,不也是男的嗎?一個男人能好看到哪去,我看北方人才真是沒見過什麼世面,一個男的捧成這樣,我還不稀罕呢。”
他說這話,肖允執還沒說什麼,老黃倒先插了話:“爺您這話可就說過了,那戲嘛,是男人唱的不假,可看官也不是傻子,誰也能捧的。您要說别人也就罷了,偏這陳老闆那是真當得起風華絕代,尤其是那身段。您别說我胡吹的,您自個兒看了也便明白了。”
肖允執哈哈一笑:“老黃,你這是沒少捧場啊。”
老黃也是一笑:“害,就這麼點嗜好。”
葉昭文:“那我還真想看看這男的有多絕了。呵,不先去逛花樓,反而先去看個男的,我真是有病。表哥,那要是不絕,又怎麼辦?”
老黃又插話:“嘿,您放一百個心,絕不白去!”
肖允執實在忍不住了,拍着前座的椅背:“這陳老闆神了哈,把你拿捏得死死的,你就這麼喜歡?”語罷,又對葉昭文說,“你這幾天趕路也沒怎麼休整過,先回我那去,給你小子接風洗塵一番,你要想去看,明天買了票去就是。”
其實葉昭文對男人是真的不太感興趣,肖允執一說,他便立刻遷了注意力,說:“我還真有點餓了,表哥,一會兒我們去吃什麼?”
肖允執:“餓不着你,帶你嘗嘗北方菜。”
肖允執留過洋,念的是商科,回了國在北平待了幾年,現是一家銀行經理,事業倒也是風生水起,加上老家的父母每月都會給他寄錢,他日子過得那是十分舒坦。
葉昭文吃了一頓飽餐,來了肖允執的地方住着,這是一棟獨棟的二層小樓,裝飾中西結合,雖是确不如家裡住得舒坦,但也不錯,肖允執還給了他留了間帶浴室的房間。
回了住所,肖允執還專門又問了他要不要第二天去梨紅軒,葉昭文其實沒半點規劃,反正也不熟路的,那便去呗,正好聽聽這京戲是妙在哪了。
葉昭文洗浴一番,仰倒在床上,連日的奔波在沾到床被的那一刻便一股腦全湧了上來,沒多久他便沉沉睡了去。
不同于自己懶散的表弟,肖允執是個有時間觀念的人,說去那就是去,就如他答應姨媽好好照顧葉昭文,立刻就請了幾天假準備好好陪自己這表弟玩。因此這第二天,他親自在臨近正午的天光下,把葉昭文從被窩裡拎了出來,盯着他洗漱吃飯。
葉昭文吃完飯了都是沒清醒的樣子,像是一路上都沒休息好,肖允執才吩咐下人把碗筷收拾了,回來一看這小子四仰八叉倒在沙發上又睡過去了。
肖允執忍不住地在心裡質疑姨父的決定,就這樣子,他還成啥家,這不耽誤别人呢嘛?
這來北平的第二天,葉昭文兩覺睡到臨近傍晚,他迷蒙睜開眼睛,還砸吧兩下嘴,從毯子底下坐起來,呆呆看向一旁戴着眼鏡正在讀書的肖允執。
肖允執聽了聲響,頭都懶得擡:“嘿喲,您舍得醒了?少爺在家睡不好,來我這補覺來了。”
葉昭文面一熱,撓撓腦袋想想話題,忽而想到昨日說好的看戲,立刻展開讨好的笑容道:“表哥,你這沒有我爹,我睡得太舒坦了,昨天不是說去看戲麼!現在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