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環境靜悄悄的,時不時有風響,這是個早就破敗的廟屋,房梁上的瓦片還透着光,縫隙裡洩出一聲忍着痛楚的悶哼。
葉昭文龇牙咧嘴地倒吸一口涼氣,額上爬滿了密密的冷汗,陳鶴卿湊上前去,熱氣呼在耳畔。
“還愛嗎?愛我嗎?”
我□□的……葉昭文心裡怒罵,汩汩流着淚,咬牙:“我愛你!”
陳鶴卿又笑了,葉昭文此前抱着他時便知他一身都是緊實的肌肉,隻是身量纖長,不太顯壯,他也從沒對葉昭文反抗過,葉昭文是今兒才知道一個年輕的小生的力氣和精力有多驚人,根本不是他一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能比的。
再到後來,葉昭文也顧不得什麼髒不髒了,就要仰躺在地,還是陳鶴卿擔心他撞了頭,拿件衣裳給他墊着。
假慈悲,惡不惡心,裝什麼深情呢?葉昭文咬着牙惡狠狠地想着。
陳鶴卿顯然是沒有裝夠,整理了衣服湊上來,先是輕吻了他的唇瓣,又拂去他額上一層汗,輕柔如對愛侶般說:“我去弄點水給你洗一下。”
葉昭文額上那汗,也不知是疼的還是累的,聞言隻是虛弱地閉上眼點點頭,陳鶴卿滿意一笑,起身離去。
兔崽子!操!真是造了孽!他哪回讓他痛過??哪回陳鶴卿不是纏着他一直要?就算是恨,起碼體諒一下他吧?!
葉昭文聽着陳鶴卿的步子遠去,這才趕緊扭動身後的手。剛剛陳鶴卿折磨他,沒注意他身後的動靜。
這是個破敗的木屋,就在葉昭文身後有片比較尖銳的木片,葉昭文适才一直借着陳鶴卿的動靜磨損手上的繩子,他忍着劇烈的刺痛,用力一掙,終于是掙脫了繩子。
葉昭文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從大腿根部到尾椎處都刺痛得要命,他甚至還能感受到那種異物感。
痛歸痛,葉昭文不敢耽誤,抓起褲子就趕緊往身上套。他毫不懷疑,陳鶴卿是真的想殺了他,他已經瘋了!陳鶴卿絕對已經瘋了!
屋外刮起大風,吹動一片草木,沙沙的動靜不絕于耳,葉昭文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站那呆滞了一兩秒,确定沒有其他雜音,這才一瘸一拐的沖出了屋。
他一出去,先四處張望,不見陳鶴卿的身影,又繼續一瘸一拐地跑了。
他認得這塊地方,離集市不是很遠,前邊有一處林子,陳鶴卿不是本地人,地勢優勢在他,隻要進了林子,就算陳鶴卿發現了,也不一定能抓着他。
這次隻是他大意,隻要回了家,陳鶴卿就不可能再抓住他。
待他走後不久,陳鶴卿滿心歡喜地捧着水壺回了破敗木屋,卻隻見地上斷裂開的繩索。繩索旁一個潔白的布袋,裡邊裝着白绫匕首和砒|霜。
水壺嘭地一聲砸在地上,陳鶴卿木着表情,一步一步走過去,淚滴子砸在衣服上,很快便浸染進去。
說什麼愛他,愛他。
騙子。
都是騙人的。
他就是不要他了。
陳鶴卿跪坐在白布前,淚流滿面。
他抽出兩條白绫,一條收入懷中,抱着另一條走出了屋。
世人讴歌唐明皇和楊貴妃,贊美她們的愛情,可馬嵬坡上,楊貴妃卻葬身奠定了唐玄宗的統治地位。
什麼愛情,都是狗屁,上位者不過那麼一點施舍憐憫,就将下位者高高捧起,可他們隻要稍微一松手,下位者即刻就會粉身碎骨。
愛情是粉飾權利的妝造,亦是強權的催命符。
不過一場夾雜着錢權交易的愛情遊戲,可偏偏他作了真。
白绫系挂在粗壯的樹枝上,透白的吊挂着的圈搖搖晃晃的。
陳鶴卿苦笑一聲,望着遠處葉昭文可能逃去的方向,張着嗓子,聲音嘶啞又磨耳。
“當初你進宮之時,
萬歲是何等的待你,何等的愛你,
到如今一旦無情明誇暗棄,
難道說從今後兩分離——”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是葉昭文僞裝得太好,亦是陳鶴卿淪陷得太深。
卻不知唐明皇愛楊貴妃,是強搶兒媳,是遣其出宮,是令妻作妾,是冷暖無常,是要其性命!
楊貴妃若有靈,當真想要什麼比翼鳥連理枝麼?
得,因他而得,失,也因他而失。
可沒有他,她亦能和相愛的丈夫白頭偕老!
隻不過——
楊貴妃或許避唐明皇之不及,但陳鶴卿視葉昭文作唯一。
懸在空中的雙腳輕輕搖晃着,卻隻聽一聲轟雷乍響,黑雲疊聚,陰風四起,這棵原本頂着翠綠樹冠的巨樹,頃刻間,綠葉發黃發黑,紛紛墜落,密密麻麻的黑紋爬上了樹幹,一聲震耳的脆響後,整片樹身竟從中間裂開,生機盎然的大樹轉瞬成了枯死破敗的殘木。
生氣散,死氣聚。
無聲叫嚣着的執念彙聚為一起,直指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