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啊,其實不晚,就是陰天,就顯得十分沉悶,好好一個下午的,卻看着比實際時間晚了幾小時一樣。
一個步履蹒跚的老太太背着手上坡來,看見台階上坐着小闆凳的三人,她看着倒挺虛的,嗓門是一點不小:“小張啊!又帶人來了啊!”
正玩着手機的年輕人一聽,仰頭應:“幺婆!你上來咋子,我帶人來看安,鬥是我們村頭勒個老郭家孫孫安!”
李慧琴和郭成軍不知這是誰,就看着被稱作“小張”的引路人和這位老人聊着。
老人喊道:“咦,他還看得起哦?昨天晚些來喊他吃飯都沒得人應,說是怕他睡着嗯,早上又來喊喽,也是沒應,我都怕他克禍到嗯,還挺起幫人看嗯!”
小張有些詫異:“意思這岑師傅頭天晚上到嘞哈兒都沒得飯吃?”
老人:“嗯怕不是,喊他他不出來诶,我說再不出來我嘞哈兒都進去看他還活起沒喽。”
老人又說:“安你們坐起嘛,我回克做飯喽,你們要吃點不?”
小張:“唉用不着哦,這兒馬上就回去了都,你慢點去哈!”
老人又蹒跚着回去了。
李慧琴皺起眉頭:“這嬢嬢講撒子意思?”
小張一笑:“這老師傅年紀大喽,腰杆彎不到,都是這周邊些做起飯來喊他吃。”
李慧琴:“他昨天晚上到這哈兒都沒吃飯哦?”
小張一回想也是,這老人身體受得住嗎?他們來這都坐了幾個小時了,按常理來說已經要結束了,他都有點餓了,這老人能不餓?
李慧琴莫名有些心慌:“要不然明天再看?你喊他去吃飯,我們明天還在嘞,我娃娃也是沒吃飯,我今天先帶起去昂明天又來嘛。”
小張聽聽也是,而且平時其實根本要不了那麼久,他以為是這家孩子嚴重點花的時間久,搞不好是老師傅餓着肚子,沒啥力氣才拖這麼久的。
想到這,小張上去叩了三下門:“岑師傅哦,好沒呆?沒好嗯明天繼續嘛,我幺婆來喊你吃飯喽。”
他等了一會兒,屋裡沒有反應,再叩三下,還是沒有反應,忽然感覺不對。
小張有些慌張地找了下鑰匙,擰進去一開,李慧琴和郭成軍跟在後面,有些焦急地去瞧。
門被推開,屋裡冷冷清清的,桌上擺着早就熄滅的蠟燭,一個人也沒有。
李慧琴心髒狂跳起來。
沓沓沓的踩踏樹葉的聲音不斷響起,伴随着濕泥被攪動的黏膩聲。
郭明灏隻感覺自己靠着什麼僵硬的東西,雖然一颠一颠的,但還算穩當。
他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裡他是民國的一個富商少爺,因為玩弄别人的感情被化成厲鬼的那個人殺掉了。
夢境的最後,葉府的新郎官宴席間失蹤,府中衆人左右尋找,卻在一處冷清的院落裡面發現被扭斷脖子的葉大少爺的屍體。
葉夫人當場吓暈了,葉老爺也差點沒撐住,可憐梁家小女剛嫁做人婦就守了寡,好好一樁喜事變成了喪事。
這事兒毫無痕迹,也不知兇手是誰,但一封由北平寄來給葉昭文的信裡,明明白白提到了同樣的一起北平懸案,葉老爺再三去查,才知道兒子在北平還有這麼一樁腌臜事。
也正如北平袁家遍搜不到陳鶴卿的下落,葉府着人找遍蘇州,同樣沒有找到這陳鶴卿,兩家大少爺無故被害,竟都成了懸案。
郭明灏睜開眼,看着周圍緩慢晃動着移動着的樹林,再看看自己身處在别人背上時,忽然間,想明白了什麼。
他撐起身子,身下人一頓,蒼老沙啞的聲音響起:“你醒了。”
郭明灏叫了他的名字:“陳鶴卿。”
老人聲音仍然沙啞,沒有語調的起伏,郭明灏偏偏聽出幾分激動:“你想起我了,昭文哥。”
郭明灏渾身發毛,強作鎮定:“放我下來。”
身下的人聽話地松手,郭明灏一下落了地,往左右一看,全是陌生的林子。
他其實第一反應還是想跑,但是經過這些日子,其實吓,也吓夠了,尤其剛剛還親身經曆了“死亡”,現在也不知怎的,居然有了點勇氣。
那人一轉身,露出蒼老的面容,渾濁無光的眼睛死死盯着他。郭明灏被盯得下意識退後一步,心裡頭還是怕得緊。
“你……你這是附身?”
陳鶴卿:“說來算運氣好,這老師傅昨兒個去的,我才附了身。他那屋子壓抑得緊,我就把你帶出來了。這片地方跟昭文哥現在的家很像,都有一片墳。”
言下之意,這兒陰氣重,你最好别想跑。
郭明灏算是知道在學校裡還比較收斂的鬼怎麼到了他家那麼無法無天,他們家那小區原先是座山,還是墳山,是削平了建的小區。
郭明灏腿軟得很,退後幾步,靠着一棵樹,也不管髒不髒了,靠着就蹲下去了。
陳鶴卿用着老人的身體也走過來,蹲在他面前,還盯着他。
郭明灏看了就心慌:“你别看着我,你轉過去。”
陳鶴卿:“你很害怕?”
郭明灏心說這不廢話,閉着眼點點頭。
老人擡頭瞧了瞧天,已是越來越暗沉了。隻聽撲通一聲,那蒼老的軀體倒在了地上,接着在郭明灏面前,一個人影出現,他有着青白的臉,鼓脹的眼珠,細長的脖子。
郭明灏直接吓得一屁股坐地上了。
陳鶴卿一定,人影一晃,再一出現,便是一個蒼白着臉的年輕人,穿着長馬褂,模樣俊俏。
他似乎不好意思笑笑,聲音沒有那麼老,隻是有些沙啞:“我是吊死的,死得不太好看,吓着你了。”
郭明灏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幾乎安靜不下來,這太沖擊了,他心裡慌,緩了許久才問:“你到底想幹什麼?你還要再殺我一次嗎?”
陳鶴卿一湊近,郭明灏就後仰着頭試圖躲開,他便保持着距離:“我不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