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随着他們的死亡,這些債務糾紛也将成為一抔黃土。
但當時的靳起已經完全崩潰了,聚不起神細想這句話的意思。他隻認為應燭予的每一句都無情到極點,如淬了火星的鐵鞭劈在他身上。
連他父母的死亡都能成為對方缜密權衡的一環。
靳起難以忘記那種痛苦,他問:“這也在你的意料之中嗎?”
應燭予面色不愉,“是你父母自己走的絕路。”
一如既往的驕矜,又冷漠。
對于這個回答,靳起并不意外。他垂下臉,低聲說:“應燭予,人是有感情的。不管怎麼樣,我想去見我父母最後一面。”
應燭予面無表情道:“人也可以在沒必要的事情上沒有感情。”
在那個潮熱得令人窒息的春夜,靳起看着應燭予冷若冰霜的面孔,漂亮得如不近人情的兵器,永遠都是利己而無情。
不高興了可以随意踐踏任何人、沒興趣了也能輕易舍棄任何人。
靳起想,他毋庸置疑也是這“任何人”中最平常的一個。
就像他的父母那樣。即使是以死相搏了,在對方嘴裡也隻是輕飄飄一句“自食其果”。
他忽然痛苦的、如将心口的一部分從肉身剝離剜出般,前所未有的想要徹徹底底逃離應燭予的身邊。
想法噴薄而出的瞬間,靳起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撲向應燭予。他将對方摁在餐桌上,動作暴戾地咬着應燭予的下颌吻了上去。
他以前從沒對應燭予這麼粗暴過,不顧對方的反抗,他頂/着對方的腿/間,唇齒的咬合與糾纏仿佛失控進攻的孤狼。
直到鹹的淚痕與嘴唇溢出的鐵鏽味混雜在一起,靳起才意識到他被應燭予咬破了唇角。
驟痛間,他下意識松開對方,看見應燭予被吻得眼尾潮紅,眼睫與鼻翼上都是細密的晶瑩。
這是對方難得的失态,流露着兇狠卻豔麗的顔色。
靳起定定地看着應燭予,喉結微滾,“應燭予。”
他重複了一遍,“人是有感情的。可你對我……到底有沒有一絲感情。”
應燭予擦過濕腫唇邊的水痕,看了他一眼,“我不想跟把強吻當作報複的人談感情。”
“那就是有,對嗎。”
靳起卻像是一定要追問出确切答案,語氣幾乎哀求,“無論是什麼感情,哪怕你還是把我當成你養的一條走狗……”
“可以了,靳起。”
應燭予打斷他的話,語氣冷淡,“如你所說,你是我養的走狗,我給你身份、錢财,讓你舒舒服服活到現在。而你父母呢,對你做得那麼絕,你卻還要上趕着給他父債子償。”
“你的感情真的很愚蠢。”應燭予别開臉,懶得再看他,“我現在不想看見你,趕緊滾吧。”
靳起站在原地,漆黑的眼如一盞熄滅的燈火,死寂得心碎。
唇角上咬破的細小裂痕隐隐作痛,他輕輕舔了一下,聲音沙啞着開口:“應燭予,你對我這麼無情,就不怕我走了之後再也不回來了嗎。”
那是他第一次将離開的想法當着應燭予的面說出來。也許是為了得到對方一句挽留、甚至是一點不舍的神色,可應燭予什麼都沒留給他。
比起他算不上威脅的質問,應燭予隻是好笑地“啧”了一聲,回答他的語氣才更像是威脅。
“你盡管滾得遠遠的,靳起。”
應燭予無所謂道,“最好是再也不回來,可那樣你就再沒機會留在我身邊。對你來說,那是更接受不了的事吧。”
靳起垂下眼,目光落在對方濕紅的唇瓣上。
再無情無義的人,嘴唇吻起來都是軟的。
卻殘忍得竟然拿他“愚蠢的感情”,作為脅迫他的利刃。
他又怎麼偏偏就愛上了這種人。
沉默片刻,靳起沒有說話,轉身直接離開。
這次應燭予沒有攔他,隻是對着他的背影淡淡道:“明天上午八點接我去公司。”
靳起“砰”地一聲關上門。
連同關上了對應燭予所有本就不該瘋長的幻想。
徹底離開這裡吧。
徹底離開應燭予。
十九歲的靳起想,他不會再回來了。
然而第二天上午八點。
他青着眼睑,準時停着車,等在了應燭予的别墅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