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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鑫渾身冷汗地從床上驚醒,出租屋裡窗簾緊閉,分不清楚這個時間到底是夜晚還是白天。
他魂不守舍地摸索着旁邊的水杯,還沒喝上一口就打翻在了被單上。看着握住杯把的手不停在抖,喬鑫終于崩潰般的尖叫出聲。
他已經快半個月沒有去會所了。他實在是太害怕了,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更何況學校的課還得去上。
可每次東躲西藏似的從外面回來,他總覺得有雙眼睛在暗處窺視着他,家門口也不斷有陌生面孔晃蕩。他沒有勇氣去猜想究竟是會所的人來索他命、還是上次的小應總來找他算賬,他隻知道自己現在就像是下水道裡的老鼠、斷頭台下的死囚。
人的恐懼發酵得很快。距離應家的事才不出一個月,喬鑫在他人的監視裡活得度日如年。
今天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周六上午。十點半的太陽不算曬,剛好是書法選修的課間。
喬鑫站在選修教室門外,看到低年級的學生熙熙攘攘往外湧。講台上的儒雅學者正在收拾着電腦與教本,并沒有注意到他。
直到對方慢條斯理提着電腦包轉身,目光才平靜地落到他臉上。可惜俞庭樹的表情沒有任何訝異或其他情緒,看他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個死人。
喬鑫的心如坍塌般沉到谷底。
“……俞教授。”
他嘗試開口,又好像不知道該怎麼措辭一樣。
俞庭樹朝他溫和一笑,“這節課已經結束了,同學,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喬鑫閉了閉眼,破罐子破摔道:“俞教授,大一的時候是你帶我去的會所,現在我……”
話還沒說完,俞庭樹揮了下手示意他打住,“去辦公室說。”
喬鑫還殘存着希望俞庭樹替他求情的幻想,低着頭緊跟俞庭樹進了辦公室。
然而辦公室的門剛關上,俞庭樹面色驟冷,大馬金刀坐在皮革椅上,反問他:“喬鑫,我當時帶你進會所的時候你是怎麼保證的?為了學分績點、為了辦展資源、為了還債,什麼都願意做?”
喬鑫急得争辯:“但我不想死啊!俞教授!他們、他們想殺了我啊!!!”
“什麼死不死的,别說得那麼嚴重。”
俞庭樹笑了笑,“不過就是把你請回會所,再接幾個難伺候的客人。況且退一萬步講,我隻負責把你帶進去,之後他們想對你做什麼,跟我又有什麼關系呢。”
喬鑫幾乎渾身發抖,不知道是吓得還是氣得,他站在辦公桌前,指甲甚至快摳進桌面裡,力竭般的低吼道:“都是你!是你騙我去會所說能賺大錢!如果不是大一那節課後你把我帶到辦公室……”
“喬鑫,你也該懂事點了。”
俞庭樹再次打斷他,“平心而論,我給你的還不夠多嗎。下一級比你年輕乖巧的男孩多得是,你應該有些危機感,否則我怎麼有理由給你繼續開後門呢?”
“俞庭樹,你别逼我。”
這種争論沒有任何意義,喬鑫隻覺得頭腦和手腳都被憤怒的火燒得即将融化,混沌又劇痛得完全不受他控制般。他瞪大眼睛,牙齒都在打顫,“我要曝光你這個衣冠禽獸!我要告訴所有人你他媽就是個找人賣/淫拉皮條的!”
說着,他瘋了般往半敞的窗邊跑去,嘴裡發癫般大喊大叫。俞庭樹從後面擒住他,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企圖控制住喬鑫。
兩人随即混亂地推搡在一塊,喬鑫一口死咬着俞庭樹的手,被對方發狠地掐住喉嚨釘在牆上。他強撐着瀕臨窒息的痛苦,伸手往口袋裡想要摸出那把美工刀。
那是他事先準備的、唯一的、最後的反擊。
然而俞庭樹像是沒打算讓他再走出這間辦公室,從桌上抄起硯台猛地沖他的頭臉砸下來。視線完全模糊前,喬鑫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揮起了手。
血色噴濺,落在他身後那扇落了陽光的窗上。
喬鑫覺得他好像解脫了。
……
柳婳和徐明秋趕到醫院的時候,樓下已經被各家媒體圍得水洩不通。關于書法泰鬥在校内遇刺又墜樓的新聞,确實是獨一家的轟動。
ICU外同樣是一片混亂。目前,俞庭樹躺在裡面奄奄一息,仍處于昏迷狀态。家屬與警方吵作一團,争辯着那位失手傷人的學生是否防衛過當。
柳婳接通了應燭予的來電,“喬鑫被帶走了?”
“還在醫院治療。”
應燭予沒有出面,但他似乎了解得一清二楚,“喬鑫現在有很嚴重的心理問題,沒有辦法接受調查。”
柳婳透過窗看了眼樓下烏泱泱的媒體,“所以這就是你讓我提前準備好罪證材料的目的?”
“既然準備了,總能派上用場,别把我說得那麼神。”
應燭予笑了下,繼續道,“趁着俞庭樹重傷期間揭露他,鬧得越沸騰越好,不要讓他醒來後有反擊的機會。”
柳婳明白現在就是扳倒俞庭樹的最佳時機,但她還是有顧慮,“勝算大嗎?俞庭樹背後的人會幫他善後的。”
應燭予卻說未必。
“我讓阿冀給你的名冊收到了嗎?”
柳婳蹙眉。
“假如這件事牽扯到他背後的人,那麼就不單單是一起高校教授性侵學生案件了,而是關系到權貴之間錢色交易的紐帶。雖說應該是動一發而牽全身,但這一發如果沒用了,就會像壁虎逃脫時斷掉的尾巴。”
柳婳瞬間了然,“的确,這樣看,還在昏迷中的俞庭樹也是他們最好的替罪羊。”
在挂掉電話前,應燭予最後說:“另外,你該管教管教弟弟了。”
柳婳一怔,“難道柳麒陽也參與了?”
應燭予:“看來你還沒有打開我送過去的快件。”
事發突然,這個周六又由晴轉雷雨,柳婳一直在徐明秋店裡幫忙,還沒來得及看上午應燭予送來的東西,隻是塞進了包裡沒來得及管。
挂斷電話後,柳婳拆開包裹,發現裡面果然不止一本記錄有會所人員名單的冊子,還有一枚眼熟的玉牌。
柳婳當然認得這個物件。
這枚玉牌傳男不傳女,是獨屬于柳麒陽的身份象征,也是柳家重男輕女的劣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