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夷甯搖搖頭:“沒什麼,瞧見有人摔了一跤。”
婦人倒下後沒有立刻爬起,而是僵在原地,整個人縮在溝壑裡,臉也埋在手臂裡。
鄧夷甯遲疑了一瞬,伸手掀開車簾,走了下去。李昭瀾把玩着瓷杯,望着鄧夷甯下馬車的背影,眼底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倒是難得一見的恻隐之心。
他沒着急下車,隻是微微側身,透過窗框靜靜地看着她的動作。
鄧夷甯走到婦人身旁,彎下腰:“大娘,你還好嗎?”
婦人似乎被吓了一跳,渾身一顫,擡頭看了她一眼,那雙眼睛澄澈清明,與她的模樣完全不符。
“姑娘……多謝,我沒事。”她聲音沙啞,低着頭,連忙掙紮着起身,似乎也沒想到這荒野之地會撞見人。手掌撐在一旁的大樹上,單腳微微擡起,看來疼得不輕。
婦人起身後未作停留,将包裹緊緊抱在懷裡,一瘸一拐往前走去。
鄧夷甯看了片刻,最後還是走向一旁的樹林,從地上挑了根較為結實的樹枝,掏出那把小刀削去多餘的枝桠,遞給婦人。
“腿受傷了,這個拿着,穩些。”
婦人連連道謝,不方便鞠躬就一個勁點頭。
鄧夷甯又從腰間取下方才從李昭瀾那順來的錢袋子,捏了一把碎銀,遞到她手心:“既然有傷,就去醫館瞧瞧。”
婦人連忙後退一步,慌亂地搖頭,雙手死死攥着那根樹枝,眼神裡多了一絲恐慌:“姑娘使不得……實在是使不得……”
鄧夷甯沒說話,隻是一個勁塞她手裡,随後拍了拍那雙沾滿塵土的手,露出一個笑容。
“大娘,拒絕什麼都别拒絕銀子,大宣城的東西不比其他地方,到了城内,銀子就不再是銀子,而是流水,再見。”
沒等到婦人的答謝,鄧夷甯就先回了馬車邊。
一掀簾,就對上李昭瀾那副似笑非笑的嘴臉,看的人瘆得慌。
“瞧我做什麼?”
李昭瀾帶着些許打量,目光最後落在那雙腿上:“腿腳不便的将軍,倒是如此的俠義心腸,今日本殿可算是開了眼。”
“别拿我尋開心。”她撣了撣袖子,懶得搭理他,順手處理掉小刀上的殘渣,放進袖子裡。
“若本殿的眼睛沒問題,這似乎是……我的?”
鄧夷甯沖他微微一笑,端着架子道:“什麼你的我的,夫妻本是一條心,殿下這話可就生分了。”
李昭瀾氣的笑了一聲:“你現在跟我論夫妻情分?怎麼分房時不說這些?”
“那不是不想耽擱殿下的風流日子,我這個正室,可是要很大方的才行。若是日後你納了妾,别人說我不待見妾室,這傳出去有損皇室顔面。”
李昭瀾盯着她,似乎被她這副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模樣給氣無語了。半晌,才低低地歎了一口氣:“鄧夷甯,你臉皮真是越來越厚了。”
鄧夷甯望着窗外婦人遠去的背影,情緒不算很高,抛出另一個問題。
“殿下,你見過邊塞的風景嗎?”鄧夷甯自問自答,“邊塞的風景其實也沒有這麼好,但就是讓人過目不忘。”
“漫天黃沙,百裡之内見不到一戶人家。但夜晚的天空很美,有好多的星星,不過我也隻見過一次,就是在将軍帶我打赢第一場仗的那晚。我喝了酒,跟小海躺在沙地上,很冷,但也很熱。”
李昭瀾冷不丁冒出四個字:“小海是誰?”
鄧夷甯:“?”
話還沒收出口,馬車旁傳來一陣響動。
“王妃!奴婢回來了。”春莺站在窗口旁,壓低聲音。
鄧夷甯招了招手:“怎麼這麼久?上來細說。”
春莺取下腰上的重物,松了口氣:“王妃,宅院四周都是守衛,大門半開着,隻能瞧見裡頭忙碌的下人。守衛不讓我們靠近,問什麼都不說。最後是一個外出倒沙土的大娘見到我們,才有說上話的機會。”
“進都不讓進?”
春莺點點頭:“奴婢還說隻是在門口望一眼都不行,根本沒機會見着裡面。”
鄧夷甯摩挲着手指,陷入思索。隻是尚未思考完畢,一旁的李昭瀾忽然幽幽地開口:“本殿下的問題,将軍還未回答?”
鄧夷甯一頓,擡眼看他,神色微微不耐:“……什麼?”
李昭瀾端起瓷杯,重複了一遍:“小海是誰?”
鄧夷甯:“……”
這人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明明春莺都給出了線索,他居然還牢牢記着方才的問題?
她擡手捏了捏眉心,無奈地歎了口氣:“一匹馬。”
李昭瀾似乎不放過她:“哦?”
“第一次上戰場,将軍覺得我過于莽撞,便賞了我一匹馬,取名小海,陪了我三年。”
李昭瀾聽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所以,你喝了酒,跟一匹馬躺在沙地上?”
鄧夷甯:“……”
她深吸一口氣,懶得再搭理他,轉頭對着魏越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