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盯着她,眼圈更紅了幾分,身體止不住發顫,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下來。片刻後,她終于哽咽出聲,聲音顫抖而悲恸。
“公主殿下,草民名為蘇青青,原是遂農人,千裡迢迢來到大宣城内,隻為替亡夫伸冤……”
鄧夷甯回頭望了眼李昭瀾,問道:“你丈夫是何人?”
“草民丈夫名為劉淵,年三十有八,本是今年會試考生,劉淵考取功名多年,是鄉試解元,這次會試是最能金榜題名的,卻被人頂了名次……劉淵報官求一個真相,卻屢遭阻攔,最後含冤而死。”婦人顫抖着吸了一口氣,那雙手抖得不成樣子。
話音一落,就連在一旁慢悠悠品茶的李昭瀾也放下了杯子,目光落在蘇青青身上。
“被人頂替?”
蘇青青重重地點頭,眼裡滿是憤恨。
“我夫君自幼飽讀詩書,十年寒窗苦讀,隻盼能一朝金榜題名。可在會試成績放榜後五日,他竟被發現吊死在山間的破廟裡!”蘇青青的眼淚滴落在鄧夷甯手背上,語氣哽咽,“放榜前日還滿懷期待,來信說這次一定能成……可誰知……誰知沒傳來喜訊,先傳來了他的死訊……”
鄧夷甯聽得心頭微沉:“那可知劉淵是否在榜上?前三甲又是何人?”
“草民隻聽劉淵提及過一個名為陸英的人,此人仗着家世,常常欺負我們家劉淵,其餘的,草民不知……”
鄧夷甯指尖微微收緊,拍了拍蘇青青的手,将她扶起靠在石磚上。
她回大宣城内不久,回來也是忙着這婚事和父親的事,什麼鄉試會試的,她一無所知。
“你可有證據?”鄧夷甯沉聲道。
蘇青青抹了把眼淚,繼續道:“夫君死後是我去認的屍,衙門的人交給我一封信,說是在他身上找到的。信在……”
蘇青青在胸口處摸了摸,突然反應過來,慌亂道:“包裹呢?我包裹呢?”
“這裡。”鄧夷甯從桌下取出獄卒找回來的包裹,“裡面的人不懂事,弄亂了你的包裹,看看有沒有丢的?”
蘇青青點着頭,在包裹裡找到一張皺巴巴的信紙,遞給鄧夷甯。鄧夷甯看完後,送到李昭瀾面前。
信上隻有短短的一行字——
今春闱晦暗,才學不如黃金。
蘇青青抹了把淚:“我不識字,也不懂什麼大道理,可我問過遂農的說書先生,說這就是‘春閨’就是會試,意思是有了銀子,就能擁有一切。”
鄧夷甯沒去反駁她的錯字,隻是點點頭,算是認可她的解釋。
短短一行字并不能說明什麼,鄧夷甯隻是把目光投向李昭瀾,想尋求他的想法。
李昭瀾一直未說話,此刻被四隻眼睛盯得熱烈,終于是緩緩開口,語調依舊懶散:“一封信,能說明什麼?”
“什麼意思?”鄧夷甯偏頭看着他。
“科舉乃國之根本,怎可因一封小小的信而被質疑真假。若人人都因科場落第便尋短見,那禮部選士之事如何施行?吏部用人之策又當如何推展?”
“所以呢?那便不管了?”
“所以,這事你若決心插手到底,便要有十足把握。”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鄧夷甯身後的婦人身上,“否則,她活不了幾日。”
蘇青青被他的眼神震得一顫,臉色發白,身體微微顫抖,眼神裡透着絕望。
鄧夷甯沉默片刻,視線落在那張紙上,指腹摩挲着桌沿,原本沖動的情緒一下子冷了下來。
“陸英……”她低聲呢喃着,随即擡眼看向李昭瀾,語氣堅定,“查!一查到底!”
李昭瀾看着她,原本面無表情的臉露出幾分笑意,雙手抱胸:“這本是本殿的事。”
他緩緩起身,拍了拍袖袍,輕描淡寫道:“不過将軍執意要查,本殿随你,奉陪到底。”
“多謝殿下慷慨大方。”鄧夷甯冷哼一聲,将紙折起,放回蘇青青包裹裡,看着她,“你暫且安心待在這裡,若是有人提審你,不必理會。”
蘇青青紅着眼眶,攥緊衣角,低聲哭泣:“王妃……草民此生,若是能為夫君讨回公道,便是死也願意。”
鄧夷甯看着她,寬慰道:“活着才能伸冤。”
蘇青青愣住,擡眸看着鄧夷甯堅定的目光,眼底的絕望終于緩和了一些,點了點頭。
鄧夷甯起身走到門外,目光掃過一旁的獄卒,冷漠道:“她若是出了半點意外,你們提頭來見。”
獄卒渾身一抖,連忙應聲:“小的明白,小的定會好生照看。”
李昭瀾站在一旁,目光饒有興緻地看着她,似笑非笑:“将軍行事倒是頗有本殿風範。”
鄧夷甯沒理會他的調侃,轉身走了出去。
李昭瀾懶洋洋地跟上,悠然道:“現在呢?該回府了吧?你的傷還沒好。”
鄧夷甯忽略了他後半句話:“帶我進宮,去禮部看看。”
禮部身為掌握大宣天下科舉機構,内設文選司,負責彙總各地進士的考卷及名冊。
李昭瀾帶着鄧夷甯進到禮部時,文選司内幾名官吏正整理書籍,見昭王到來,紛紛跪拜行禮。
“殿下。”主事連忙上前,态度恭敬。
李昭瀾随意擺擺手:“無須多禮,本殿今日到此隻為查閱今年會試卷宗。”
主事額頭冒出細汗,驚恐道:“這……怕是不符合規矩。”
“規矩?什麼是規矩?”李昭瀾淡然一笑,“本殿沒有資格?”
“小的不敢,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