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所求可謂科舉之事?”
鄧夷甯微微一震,随即回過頭,臉上浮現出一抹溫婉的笑意,帶着幾分愁緒:“是啊,家夫飽讀詩書,卻屢試不中。聽聞遂農乃求學風水寶地,我與家夫千裡迢迢到此,隻為能繼續求學,高中名榜。我身為妻子,也不知如何幫襯,隻能前來祈福,望佛祖保佑。”
婦人輕輕歎了口氣,似是深有同感,苦笑道:“小娘子深明大義,我與樹下那幾位夫人亦是如此,隻是我們所求為子,與小娘子不同。”
“所求皆為家眷,沒什麼不同。”
那婦人眼神複雜,看的鄧夷甯心裡直打怵,忍不住問:“夫人,可是有何事?”
“敢問小娘子相公年芳幾何?二人可有子嗣?”
“三十,并無子嗣。”
婦人眼睛一亮,雙手攀上鄧夷甯:“敢問娘子姓名,能否借一步說話?”
“賀甯。”鄧夷甯僵着脖子點點頭,那婦人帶着她去了樹下。
“小甯,這位是孫夫人,這位是徐夫人,叫我張夫人就行——”張夫人自來熟,親昵的叫着她,拉着最左側較為年輕的女子繼續介紹道,“這位,這位是錢夫人,德和錢氏的三夫人,她家相公也在趕考,你們多聊聊,多聊聊。”
瞧着這錢夫人年紀與她相仿,哪知鄧夷甯一問才知曉,這錢夫人上年年末剛過十九。
用這張夫人的話來說,她與鄧夷甯就差在了膚色。
鄧夷甯不如這城中女子膚若凝脂,甚至那手粗壯有力,布滿老繭。隻是婚前在家中被伺候了一陣子,白了些回來。
“我年紀比你大,喚你妹妹可好?”
“姐姐瞧着也貌美如花,是妹妹高攀了。”錢夫人有些害羞,說完這句便沒了後文,兩人就這麼面對面站着。
一旁的張夫人瞧見兩人這副模樣,上前插話道:“妹妹這張嘴可真是甜得很,難怪你家相公舍得帶你出來,若換做我家那位,怕是恨不得将我鎖在家裡。”
鄧夷甯微微一笑,語氣溫和地回道:“姐姐此言差矣,夫君在外求學,自當有人在旁照料。隻是苦了我家夫君,本有好日子過,卻偏偏淪落至此。”
張夫人聽了這話,眸色微閃,低低歎了口氣:“日子就是這樣,稱心的不如意,如意的不見得幸福。”
鄧夷甯嘴唇微動,不知如何接下去時,那孫夫人上前插了句嘴。
“小甯,之後可有閑暇?去我府上一叙,院子裡新得幾株花,開得正盛,我們姐妹之間亦可說說話。”
鄧夷甯垂眸,掩去眼底的思索,擡眸對上孫夫人溫和的目光,淡淡一笑,語氣婉轉:“姐姐盛情相邀,妹妹自是應當登門,隻是家夫近日課業繁忙,若有閑時,還需同他商議一二。”
錢夫人笑着點頭,表示理解:“自當如此,若有閑暇,妹妹直接來府上便可。”
鄧夷甯應下,知曉眼下并非深究之時,于是微微一禮,作勢告辭:“姐姐們,天色漸晚,妹妹回家路途遙遠,還需給家夫準備吃食,便不再叨擾諸位。”
張夫人笑着擺手:“去吧去吧,賢妻難得。”
鄧夷甯微微颔首,轉身朝着廟門走去,腳步從容穩重,倒真有一副柔順的書生娘子模樣。
踏出廟門,鄧夷甯松了口氣。
陸英一事遂農滿城皆知,就連她問詢過的馄饨攤老闆都對此吞吞吐吐。鄧夷甯早在進廟門前,便注意到樹下紮堆的婦人。她們耳語交談着,偶爾伸手對着來往的學生指指點點。
隻是回去的路上,鄧夷甯發現又有人跟着她。
她目光一掃,看到前方的茶攤,小攤前坐着幾位下棋的老頭,老闆在一旁招呼着行人。
鄧夷甯加快腳步,徑直走向茶攤。
“大娘,這茶可以包一份嗎?”
大娘愣了一下,顯然是沒做過這樣的營生,有些手忙腳亂,但不想放棄這單生意:“可,可以的姑娘,用這個粗布包成嗎?幹淨的,不髒。”
鄧夷甯磕巴了一下:“可以。”
大娘說了個數,鄧夷甯丢下幾塊碎銀,帶着茶包換了條人多的路走,在人群裡将跟在身後的女子甩開。
聽風驿不是她長期的落腳之處,跟李昭瀾提及此事時,他爽快答應,給她找一座新的宅院。
隻是鄧夷甯口中那個考學的夫君并不是李昭瀾,而是魏越。
李昭瀾給出的理由是不願穿那些粗布衣裳,鄧夷甯隻是笑着點了點頭,并無話語。
自那日在廟中遇見婦人,已過去了三日。這段時日鄧夷甯盡職盡責扮演好妻子的模樣,去城中各個書坊留下自己的足迹,趁着這股熱乎勁,鄧夷甯又去了寺廟一次。
那幾位姐姐還是站在樹下,正拉着一個年輕的娘子說些什麼。鄧夷甯裝作沒瞧見,自顧自地走到香案旁。
點香,燃香,許願,插香。
做完這一套,鄧夷甯換了個顯眼的地兒,那孫夫人率先注意到她,在廟裡叫着喊着她的名字。
“小甯!賀甯!”
鄧夷甯轉過頭,似是驚喜地叫了一聲:“姐姐們!好巧。”
“小甯,幾日不見又消瘦了。”
“前幾日保佑夫君學業順利有果,這不今日便來還願了。若是夫君高舉中榜,妹妹願一生吃素。”
那孫夫人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淚,哽咽道:“妹妹有心了,這日子就是這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