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夷甯攏了攏外衫,一時還未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她分明記得自己不過是喝了幾杯,沒想這酒如此醇厚,片刻便失去了意識。
她瞧着徐知宣身後的男人,略微遲疑,那人似乎是春宴上見過的,好像姓周。
徐知宣進了裡屋,見她揉着腦袋,溫聲問道:“可是有不适之處?”
鄧夷甯擺了擺手,面色算不上難看:“賀甯未曾喝過這等好酒,今日定是在夫人們面前露怯了,還請徐公子替我向各位夫人們賠個不是。”
“無妨。”徐知宣回答得幹脆,“本就是張夫人吩咐我留下照看賀姑娘的,賀姑娘不必如此。”
鄧夷甯“哦”了一聲,心中狐疑卻未表現出來。她起身整了整衣襟,語氣客氣又疏離:“今日實在是叨擾徐公子了,賀甯身子已無礙,便先行告辭,若是有緣,改日再行拜謝。”
話音剛落,徐知宣便擡手攔在門口,擋住了她的去路:“賀娘子有所不知,張夫人命我将娘子送回家中,若是張夫人知曉我将娘子獨自丢在酒肆,還讓娘子獨自回家,怕是日後不會讓我與娘子見面了。”
“真的不必麻煩。”鄧夷甯推辭,“我家地處偏遠,一來一回需要些時辰,賀甯自行回去就好。”
“正因如此,姑娘一人行走街上不妥。”徐知宣語氣雖和善,但卻容不得鄧夷甯拒絕,“況且賀姑娘今日飲酒過度,這附近人雜是非多,萬一再遇着什麼醉鬼或是賊人,豈不是徐某要落得個照看不周的罪名?”
鄧夷甯張了張嘴,實在是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最終隻得輕輕應下:“那便勞煩徐公子了。”
周肅之自始至終站在門口,看着兩人你來我往,臉上的笑容卻冷了下來,他啧了一聲,甩了甩折扇,自顧自在房内落座。
送鄧夷甯至小院外時,徐知宣執意要看着她進了大門才離去,鄧夷甯站在門口,看着那馬車終于遠去,這才松了口氣。
與這些大戶人家的人打交道真是費神費力,腦子要轉得飛快,生怕說錯了一句話就要被他們排除在外,不然一下子就前功盡棄。
鄧夷甯見馬車走遠,消失在視線裡,這才換了身衣裳,打算去小院找李昭瀾。這剛出門沒兩步,就見不遠處的樹下站着一個剛剛見過的男人。
她遠遠看着周肅之立在那棵大樹之下,手裡依舊是那把折扇,鄧夷甯本想裝作沒看見,悄悄溜走,卻被周肅之一把叫住。
“賀姑娘。”
鄧夷甯在原地愣了半天,皺着眉頭遲遲不肯轉過身去,她要怎麼解釋自己這一身綢緞衣裳,又要怎麼解釋自己為何來這換了衣裳。
周肅之見她沒能應聲,開口又喚了她一聲:“賀姑娘,可是要去别處?不如讓周某送姑娘一程?”
鄧夷甯硬着頭皮轉過身,嘴角看似上翹,可表情卻出賣了她:“好巧,不過就不勞煩周公子了,賀甯還有要事在身,就不與周公子閑談,告辭。”
周肅之見她不動,甚至要轉身離開,立馬上前一步步逼近她。
“賀姑娘,這一身打扮是要去何處?讓周某猜一猜,怕不是要去——聽風驿?”
鄧夷甯猛地一擡頭,盯着那張笑意盎然的臉,心裡如被重錘敲了一下,眼裡滿是警惕:“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什麼聽風驿,我為何要去哪裡?”
周肅之眸色不變,仍舊笑着:“無礙,姑娘若是不願細說周某自是不勉強。不過還真是巧了,周某正要去聽風驿。”
“我真的不去那聽風驿,我,我去錢府找錢夫人,周公子弄錯了。”鄧夷甯滿口胡謅。
“姑娘不必拒絕,就算是去錢府,也讓周某送姑娘一程。”周肅之打斷她,微微欠身,作勢引路,“這偏僻之處,姑娘一身華裳,若是被惡人瞧見,那周某實為見死不救,還請姑娘給周某一個機會,請吧,姑娘——”
鄧夷甯張了張嘴,這人倒是比李昭瀾更為巧言善辯。她輕抿下唇,半晌後,還是擡步往馬車走去。
車簾落下的那刻,鄧夷甯從袖中滑出那把小刀,緊緊攥着,手指貼着刀鋒。
車内沉默了一段路程,周肅之一言不發,隻是低頭把玩着自己手中的折扇,偶爾望着頭閉眼休憩,神色說不清是笑還是無趣。反倒是鄧夷甯,半側着身子,離他足足一個身位,神情緊繃到極緻。
鄧夷甯望着窗外,見這路越來越熟悉,馬車一路搖搖晃晃,不緊不慢地駛入聽風驿那條小道,終是停在了熟悉的院前。
“到了,姑娘請吧。”周肅之輕聲開口。
鄧夷甯率先掀簾下車,一隻腳還未落地,就看見魏越站在門前,看似等候已久。她心中一震,打算上前告知周肅之可能識破自己身份一事,腳步剛要邁出,就見魏越對着她簡單行禮,随後對着那半隻腳還落在馬車上的周肅之抱拳行禮。
“周公子,好久不見。”
一瞬間,鄧夷甯腦子幾乎空白,她甚至懷疑自己耳朵是不是錯頻了。
魏越,李昭瀾的心腹,對她也隻是礙于王妃這層身份,可他如今面對周肅之,不僅态度恭敬,還口稱周公子?
她腦子飛快閃過無數念頭,若是魏越認識周肅之,那周肅之也認識李昭瀾!鄧夷甯想了想,又覺得不對,應該是周肅之認識李昭瀾,再通過李昭瀾認識的魏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