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解,剛要開口,卻被人用手帕塞住了口中。
那人坐于案邊,自倒了一杯清酒,緩緩啜飲。他忽然開口,竟是讓寇瑤學狗叫。
寇瑤愣住,以為自己聽錯,可他卻隻是用腳點着地面,語氣不容抗拒。她不從,被拖拽着在地上跪趴,背脊直挺,抵死掙紮。然而那人似是早料到她不肯屈服,頃刻間便揮拳,重重砸在她的腹背之上。
姑娘的身子本就弱,如何經得起男子之力,不過幾拳便氣若遊絲地伏在地上,眼前一陣發黑,可那人仍不肯罷手,隻冷聲催促:“爬。”
寇瑤咬着帕子,唇齒滿是血痕,隻覺得尊嚴盡失,胸腔欲裂,眼淚無聲地砸向地面。她終究低了頭,學着那人意圖,如狗一般匍匐于地,緩緩向前。
那夜之後,寇瑤足足卧床三日,連起身都無比艱難。鸨母知情後并無惋惜,隻讓人遣了個大夫來敷了些草藥,倒是那公子之後賞下了一枚白玉玉佩,說她很對胃口。
那些日子是寇瑤照顧的她,她無法拒絕,隻是每每見到她與蕊音交好的模樣很是發狂。她嫉妒蕊音,同為青樓女子,為何她的命運與自己截然不同。
蕪溪看出了她心裡的難過,那段時日與蕊音見面的次數都少了許多。
直到她當月結算銀子之時,才得知蕊音偷偷替她上繳了這月的支出。她拉不下這個臉,氣沖沖找上蕊音所在的後院,卻見平日裡待他溫潤儒雅的公子正對她大呼小叫,甚至動了手。
寇瑤捂着嘴沒出聲,害怕自己惹上麻煩,根本不願在此多停留一秒,踮着腳準備離開,卻在轉身之時瞧見了端着一碗湯藥的蕪溪。
“所以,蕊音的公子待她并不好?”
寇瑤聞言,轉過頭來,神色複雜,許久方點了點頭,語氣中多了幾分自嘲:“是的,其實哪有什麼良人會真的心悅我們這等人。我們不過是錦衣之上的胭脂香氣,人人可取,人人可棄。他們日日來,說着最動聽的情話,轉頭卻又于他人共枕,誰會真的在乎青樓女子的清譽。”
“我嫉妒她,明明同為青樓出身,憑什麼她就能得一個專寵的名頭。可那日之後我才明白,她不過也是金籠中被妝點得最漂亮的那隻鳥。你看得見她起舞,卻看不見她的腳腕早已被絲線勒死。”
“可是你還未說明,為何玉春堂會有那場大火,以及為何死去的本該是你。”
“玉春堂的那場大火,我真的不知道。”
寇瑤低頭,十指扣在地上,緩緩道:“大火那日本該是蕪溪在樓外攬客,可我當月需要上繳的銀子未能攢夠,纏着與蕪溪換了值守。大火是從一層燒起來的,她在四層陪着客人,火勢太快,她根本沒有機會逃出來。”
寇瑤搖頭,卻無力反駁,她像是垂死的一條魚,被困在回憶的深海之中,掙紮着喘息,卻無力逃脫。
“後來,”她喃喃,“後來鸨母将我們這些逃出的女子賣進了不同的青樓,我們别無選擇,而那時我一心求死,也不知是愧疚,還是想替姐姐活下去,我留在了瓊醉閣。”
寇瑤擡頭看向鄧夷甯,目光透着疲憊與祈求:“王妃,蕪溪的死是我造成的,我償還不了,可若這世上還有人為她求真相,我願傾盡所有相助。隻求,别讓她的死白白枉然。”
屋中寂靜一片,隻有燭火輕顫。鄧夷甯緊抿嘴角,終于緩緩開口:“所以你知道什麼?”
燭火将寇瑤的影子拉的極長,仿佛連着那段久遠沉重的回憶,也被拖進這沉靜的夜色之中。
寇瑤的聲音顫抖着,卻不曾停頓,廂室多年來封鎖在胸中的秘密終于找到一處出口:“藥丸,早在玉春堂時就有了。我在蕪溪姐姐的帳中瞧見過,但我也隻是匆匆一瞥,我問過姐姐,她卻說隻是治病之物。後來我又在瓊醉閣見到了,在陸英身上。王妃想得沒錯,那藥源于陸英。為了接近他,我主動提及此事,為了換取他的信任,我主動服下此藥,為的就是想要知道他們究竟在做什麼。”
鄧夷甯眸光沉沉,緩緩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跪地女子:“你方才言道,蕪溪從未告訴你她的計劃,可你又為何知道這藥丸與蕪溪的死有關?”
“我并不知曉,我隻是想知道姐姐為何要替陸英隐瞞此事。”
鄧夷甯凝視着眼前這名女子,心底泛起萬千念頭。良久,她方才啟唇道:“起來吧,今夜所言自會替你保密。今日你就在這宅院住下吧,這裡很安全,陸英不會找到你的。”
“多謝王妃。”
“時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言罷,鄧夷甯看了一眼李昭瀾,轉身踏出房門。
街上的人群漸漸散去,鄧夷甯于李昭瀾并肩而行,二人打算去郊外的小院對付一宿。兩人一路上沉默無話,她不知李昭瀾在想着什麼,可自己在腦海裡盤算着今晚所知的所有事情。
郊外的小路不算好走,鄧夷甯心不在焉,不知踩了多少水坑。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腳步,猛地望向李昭瀾,臉上滿是驚恐。
李昭瀾不解:“怎麼了?”
“不對,她在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