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院子,入内便是一間修葺完善的堂屋,屋内擺放着許多精緻的花瓶。她跟着陸英的腳步,走到了最裡頭。
“給你看個寶貝。”
蕪溪冷冷地看着他走到書架旁,伸手摸上一個玉如意擺件,手指在背後摸索了幾分,他眉頭一挑,露出一個得意的表情。
緊接着,書架旁的櫃子往旁邊一移,一道石門緩緩開啟。
陸英回頭沖她笑,一如往常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眼裡卻滿是興緻:“猜猜,對面是哪兒?”
蕪溪垂着眼,淡淡道:“陸公子不都打算帶我進去了,還讓我猜什麼?”
語氣平平,沒有起伏。
陸英卻像是沒聽出她疏冷的語氣,仍是笑着走回她身側,自然般的牽住她的手:“不猜也沒關系,反正待會兒就知道了。”
蕪溪的手被攥得很緊,指節微微蜷了蜷,根本掙脫不了。陸英永遠是這副模樣,永遠隻顧自己的興緻。
石門後的通道不長,蕪溪跟在他身後,一步一步,盡頭的光越發亮堂。
是一間極為寬敞的卧房,正對着的便是一張檀木雕花床。
她站在原地沒動。
陸英回頭看着她,像是邀功似的,得意洋洋:“這裡是陸宅,我的院子。怎麼樣?驚不驚喜?”
蕪溪擡眼看了他一眼,沒有驚喜,沒有愠怒,她也不說話,低頭抹了抹剛被他牽過的那隻手,臉上扯起一抹笑。
“是嗎?陸公子有心了。隻是陸公子将我與陸宅安插的如此近,若是被陸老夫人發現了,我該如何解釋?”
“放心吧,這隔壁宅子空了許久,戶房那邊我已對好說辭,不會露餡的。”
蕪溪沉默片刻,這才緩緩開口:“ 兩月後,是你的婚事吧?”
陸英一愣,顯然沒明白蕪溪的本意:“對,怎麼了?”
“那你帶我來這兒,是想讓我親耳聽到洞房的動靜?我沒這個癖好。”
“别這麼說,這密道我能雙向打開,你隻能打開自己的門。”陸英拉着她走到書櫃前,指着書櫃上一個不明顯的洞,“這個孔可以看到房間,若是你想過來,可先查看屋子内有無人,再敲門便可。”
“我不會過來的。”蕪溪轉身便要往暗道裡走,剛跨出一步,就被陸英拉住了手。
“你鬧什麼?今日自見面起你就甩着個臉,你在不滿什麼?我最近對你是不是太好了?”
陸英力道不小,蕪溪身子一斜,險些跌進他懷裡,卻在那瞬間瞥見一旁鬥櫃上的一卷畫,那畫露出的天杆和繩帶,與南印齋的一模一樣。
蕪溪低頭笑了一下,猛地甩開陸英的手,一句話也沒留下,自顧自地進了暗道。
回玉春堂時,鸨母還詫異她今日回來的早,心裡盤算着陸英早晨給的那袋銀子,笑開了花。
蕪溪沒搭理她,徑直穿過前堂,回到後院的廂房裡。映冬正坐在靠窗那張竹椅上,雙手抱膝,發呆似的望着窗外,神情怔怔的,不知在想什麼。
她喚了映冬一聲,對方沒有反應,像沒聽見一般,仍坐着不動。
蕪溪眉頭一蹙,走過去,擡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又低聲道。
“映冬?”
下一瞬,映冬猛然回頭,像是被抽走的魂魄回歸身體那般,整個人一抖。
鄧夷甯看着她,滿是疑惑:“怎麼了?”
從廂閣出來後,映冬帶着他們去了自己在芙仙院的卧房,與玉春堂不同,芙仙院隻有兩個姑娘住一間,恰巧同住的那位姑娘今日在接客,屋内便隻剩下他們三人。
映冬呼了口氣:“沒事,隻是想到了以前的事。”
“你與蕪溪寇瑤她們關系不錯?”
映冬點點頭,看了眼鄧夷甯:“我是後來去的她們房裡,以前是另一個姑娘。”
鄧夷甯略微沉吟:“蕊音?”
映冬一愣,“王妃連這都知道?”
鄧夷甯笑而不語。
映冬低頭一笑,自嘲似的說道:“也是,王妃既能找上我,便是知曉了許多事。”
她站在一旁的柱子邊,自顧自地說:“我和她們不同,我是自己來的玉春堂。家裡窮,吃不上飯,我也不想死。聽說青樓管飯還能掙錢,隻需要彈琴跳舞就行。可我來了才知道,我們這種的叫紅倌,賣藝不賣身的才是清倌。”
李昭瀾坐在桌邊,靜靜的聽着。
“堂内的姑娘們互相扶持,雖是免不了勾心鬥角,但犯不上要命。可去了蕪溪姐廂房内才知,原來姑娘間真的能以姐妹相稱。後來我們關系越發的親近,蕪溪姐還張羅着為我們畫了兩幅畫,隻可惜他們都不在了。”說到這,她的眼圈有些泛紅,急忙垂下頭掩飾情緒。
鄧夷甯:“畫?什麼畫?”
映冬一愣,似是想起什麼,擡腳走向自己的木櫃,一邊翻找一邊說道:“是蕪溪姐找的畫師,為我們四個畫了畫像。說來挺巧,大火前兩日那畫像的繩帶脫落,蕪溪姐拿去裱畫的地兒修來着,也虧得如此,這畫才躲過了一劫。”
她在櫃子裡翻了好一陣,拿出一個細長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裡:“避免睹物思人,畫被埋在了被褥最底下。”
映冬緩緩取出畫卷,一寸寸展開在三人面前。畫像上的姑娘眉眼各異,卻都栩栩如生,看得出畫師确實有幾分才能。
鄧夷甯目光一頓,指着畫卷左下角的姑娘問:“這是蕪溪?”
“王妃弄錯了,那是玲蓉妹妹。”映冬搖了搖頭,指向右上方坐在懸崖邊的姑娘道,“這才是蕪溪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