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的人來得很快,為首之人一眼就瞧見了人群中的錢鴻志,對方微微一愣,不動聲色移開眼神。鄧夷甯将一切盡收眼底,心一橫,直接躲在了錢鴻志身後。
“官爺冤枉啊!我是拿我爹給的玉佩去典當行換的銅闆!那怎麼可能是假的!”年輕男人聲嘶力竭地喊着,掙紮的臉都漲紅了。
人群嘩然,有人指指點點:“這模樣瞧着也不大,墨水都吃進狗肚子裡了,都敢造假|币!”
為首的衙役上前一步,擺了擺手,沉聲道:“别吵吵了!散了吧,有什麼好看的!走,都走!”
掌櫃弓着腰,肥圓的肉臉上堆起谄媚的笑,讨好着衙役:“官爺,這小子吃霸王餐就算了,還用假的糊弄,這屬實是草民想要讨個公道,不然也不會麻煩官爺走一趟。這荷包您收好了,不值幾個錢。”
衙役接過那荷包,裝模作樣的推搡了幾下,揣進了懷裡,一副裝模作樣的醜臉笑了笑:“好說,這小子犯的是重罪,若是交代不清造假來源何處,隻能是掉腦袋了。”
掌櫃連忙點頭哈腰:“是是是,草民就是想讓這小子長長記性,省的敗壞了咱們遂農的風氣,官爺清明高亮,做事自有分寸,但切記莫要傷了身子。”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絲毫不管身後那男人,他嗓音都破了:“我沒有!我不是!肯定是那典當行騙了我!”
“閉嘴!”身後的衙役猛地拽了他一把,幾乎将他拉得直接跪地。
人群在驅趕中逐漸散去,掌櫃又朝四周的百姓道歉,鄧夷甯不得已退回一側,她找了個角落躲着,注視幾人的動向。衙役那群人架着那男子朝衙門的方向走去,錢鴻志在人群散開後朝着衙役相反的方向走去。
鄧夷甯想了想,起身跟上衙役。
臨近衙門時,男子被放了,他一臉茫然,鄧夷甯亦是,衙門這番作為讓二人都愣在原地。隻見那為首的衙役在男子身側停頓了半晌,随後拍了拍男子的肩膀,徑直走向衙門。
鄧夷甯耐不住性子,等衙役消失的瞬間便走上前,直奔主題:“你這銅闆如何得來?”
男子張了張嘴,又要反駁:“我……”
“小點聲,”鄧夷甯又掏出那枚假令牌糊弄人,“跟我來。”
男子被帶着走進了一條小巷,鄧夷甯警惕地觀察來往之人,悄摸開了口:“方才在衙門前,那衙役頭頭跟你說了些什麼?”
“他說,是我倒黴,遇上了個眼尖的人,還讓我不要聲張此事,給我了五塊銅闆說是補償。”男子攤開手心,銅闆安安穩穩躺在掌中。
“他還說了些什麼?”鄧夷甯盯着他的掌心,語氣嚴肅。
男子搖頭:“沒了。官老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我的銅闆會被說是假的?”
鄧夷甯眼珠子一轉,突然發問:“那假銅闆你可還有?”
男子瞪大眼睛,瘋狂點頭,在身上摸索半晌,最終找出隻三枚。他遞給鄧夷甯,支支吾吾:“就這些了?夠嗎?”
“可同我細說這銅闆的來曆?”
男子:“可以,我是在天合典當行典了我爹給的玉佩……哦對了,草民南永州之人,天合是南永州最大的典當行,他們什麼東西都收,錢也給的多。我來遂農是為求學,聽聞遂農今年高中了不少弟子,便也想着來沾沾喜氣。這今日剛落腳,便去那飯館子補個飽,誰知道……”
“南永州?路途遙遠,為何想着來遂農求學?”
“官老爺有所不知,南永州雖是熙來攘往,卻苦于學風不盛,百姓都紛紛出海經商。那私塾說是為求取功名設立,可教的也都是些經商的法子,與學識八竿子打不着。”男子撓了撓頭,讪笑道,“草民也隻是來遂農走走運道,身上銀子不多,也不求能入私塾。”
鄧夷甯将銅闆放在手中仔細打量,若是不仔細瞧,倒真是與大宣所造别無二緻。假銅闆側緣有些毛邊,刻的字也不算清晰,糊弄百姓還成。可若是遇上個懂行的,譬如那飯館子掌櫃,此物便是一眼假。
“這銅币你在換取時可有仔細檢查過?”
“沒有,”男子連忙搖頭,“天合名聲可大了,南永州的百姓什麼都可不知,但偏偏不可不知天合典當行。那日當玉佩時,掌櫃見成色不錯,還多給了我半吊錢。當時我心裡還覺得撿了個大便宜,拿着錢就跑了,生怕那掌櫃反悔,怎料是假的。”
見鄧夷甯盯着銅闆沒說話,男子有些慌神,忙手忙腳解釋道:“官老爺,草民真是不知情,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說了,求官老爺網開一面,饒了草民一命。”
“東西我留下了,此事千萬别聲張。”鄧夷甯掏出碎銀,挑了幾顆大的給他,“這是官衙給你的補償,若是此事在遂農傳開,我第一個找上你。”
“是是是,草民定不會亂說。”男子連連作揖,直到鄧夷甯擺擺手才躬身跑遠。
鄧夷甯将三枚銅闆收進懷中,目光落在男子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動。
銅闆是假,卻假的極真,若非早年間她在西戎見過大批假|币,未必能分辨破綻。既然那典當行敢放出如此仿真之物,定時有人背後支撐。戰争頻發,銅鐵緊張,即便有這些東西也被朝廷下令收了回去,如此造假,背後之人定是不簡單。
鄧夷甯握緊拳,轉身走出巷道,直奔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