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偏頭,正好看到這樣一幅畫面——
少女安靜地吞咽,唇畔彎起淺淺的弧度,不管周遭嘈雜紛擾,獨享于自己的歡樂之中。光束灑落過來,在她的眼底鍍了層金光,她仰起頭,惬意地眯了下眼睛。
像一隻慵懶又不知愁味的貓。
可這樣嬌養着的、高貴的貓兒,如今也再不能躲在屋檐下,總要直面外頭的暴風雨。
李嬷嬷打從安濟寺回來,便心神不甯,生怕宋星糖還惦記着那個招贅的主意。
現在府上有那吸人血的一家人就罷了,回頭再從外頭招來些居心叵測的豺狼,這可如何是好!
雖說宋星糖想一出是一出又忘一出,但真要執着起來,那事兒也是不容易放棄的,且她真若鑽進牛角尖,不将心願達成,必定誓不罷休。
李嬷嬷不敢直言,生怕給她提醒,隻得拐彎抹角地試探:“姑娘啊,你是不是好久沒見周二少了?咱邀上周家幾位少爺小姐,一起去踏青可好?”
提起周庭柏,秦知許抱怨的聲音小了下去,看過來的臉色添了幾分不自在。
宋星糖歪着頭思忖了會,搖頭,“找他作甚,我還忙着呢。”
将碗放下,她擦擦嘴,彎腰穿鞋下榻。
妙蓮好奇:“姑娘忙什麼?”
李嬷嬷沒來得及阻攔,就見宋星糖站起身,脆生生地說了出來:“招上門的夫婿啊!”
如平地一聲雷,在房間裡轟然作響。
這下可徹底是炸開鍋了。
“夫婿?什麼夫婿?”
“大小姐要招贅?!”
李嬷嬷急得脫口而出:“那姑娘更要找二少爺了!他自小同姑娘一起長大,再合适不過!”
秦知許臉色大變,又聽宋星糖想也沒想就拒絕道:“周庭柏?不選他。”
秦知許一顆心起起落落,攥緊了帕子,聲音發緊,“為何不選他?”
宋星糖理所當然道:“他不俊俏。”
遠不如那日透過車窗見到的那個騎馬的男子好看。
那人的面容在記憶中已經漸漸模糊,但依舊不妨礙宋星糖歡喜,她想起這事,雙手捧臉,眼裡閃着星星,笑得像朵花。
“選俊俏的,要美男!”
衆人:“……”
李嬷嬷哭笑不得:“您方才不是還說要挑一個能對上下句的?”
宋星糖眨眼,理直氣壯道:“對呀,可長得不好看,我都不會問他下句呀。”
李嬷嬷:“……”
合着還有一道隐形的門檻在前頭呢。
但招贅這件事到底不靠譜。
且不說自古書生多薄幸,肚裡有文墨也不代表人是好的。
就算外貌上設下門檻,加大了入選的難度,可長相俊俏又通詩書的,不正是“風流才子”?那更是不行了!
李嬷嬷語重心長地勸阻,“男子皆是薄情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與其閉眼瞎碰,不如看看那知根知底的,眼前的人?”
屋中一衆丫鬟婆子都面面相觑不知說什麼好,唯有秦知許忽然站了出來。
她彎着眉眼,在宋星糖身側落座,“姑娘,我覺着你這主意是極好的。”
宋星糖立馬來了精神,激動道:“果真?阿許,你聰明,你也覺得此計可行?”
秦知許微笑,“那是自然。”
宋星糖晃她胳膊,“那你可一定得幫我!”
宋星糖難得全憑自己的頭腦做一回主,難得有個人這樣支持她,她豈能不放開了手腳幹?
可她手裡到底沒有實權,況且,莫說是操辦婚事的流程她一概不懂,便是家裡的紅蠟燭紅燈籠該叫誰去采買她都不知道,還有就是,要怎麼招這個婿呢?
秦知許捂着唇笑道:“這個簡單,去問我哥就是了。”
府内大小事務全憑秦管家做主,秦知許隻要将宋星糖的意思傳達到,還愁沒人管這事?
宋星糖不住點頭,“我這就去找秦大哥!”
李嬷嬷一看自家主子那興緻勃勃的勁兒,又看向她身側嘴角噙着微笑,同她一副姐倆好的秦知許,默默無言半晌,“也好,還是先問過大管家的意思,再做決斷吧。”
自從秦知期幾次三番沒有偏幫宋星糖以後,李嬷嬷總覺得秦管家的立場變得不那麼堅定。
秦管家是由李柔一手提拔至如今地位,如今李夫人故去,秦知期心裡究竟還有多少對舊主的真心,李嬷嬷是愈發地沒信心了。
一行人往外走,正巧前院有丫鬟來回話,說周府的二少爺到了,正在門口同秦管家說話。
兩個小姑娘紛紛眼睛一亮,宋星糖是為着她那個招贅的好點子終于有人給做主而高興。
秦知許卻是臉上泛起了少女的嬌羞,她擡手捋了捋頭發,矜持又端莊地朝外走,走了幾步,又覺焦急,漸漸加快步子。
到前院,聽得喧鬧非常。
竟是有人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