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一夜無夢,至第二日清晨。
等宋星糖坐到妝奁前,才反應過來,前夜與趙魚說了一晚上的話。
意識到這點,霎那間,心口宛如被潑了一碗熱騰騰的蜜汁一般甜。
素白玉指輕撚起一绺烏發,手執木梳,低下頭小心地梳着。
秦知許手裡捧着個木匣走近,從裡頭挑了幾支珠花發钗,放在手裡對比。
“姑娘,您看這支如——”秦知許話音戛然而止,盯着少女的側顔,一時間看呆。
宋星糖嘴裡哼着曲,随意一瞥,“好看,阿許你幫我簪上吧!”
半晌沒等來秦知許動作,她擡眸,隻見人怔愣着,魂兒都不知飛哪裡去了,疑惑道:“你怎麼?見鬼啦?”
秦知許猛地回神,心有餘悸,感慨道:“姑娘,雖然我們日日見,也少見你笑得這樣開懷,是發生了什麼好事?”
“開懷?”宋星糖不解地眨了下眼,見秦知許指了指鏡子,她看過去。這一看,整個人都愣住。
鏡子映出她泛紅的臉頰,連耳垂都染上一抹粉,瞧着竟比那海棠珠花的顔色還要嬌豔動人。
擡手摸了下自己的耳朵,是燙的。
她突然想起昨日似乎摸過同樣的觸感——趙魚的耳朵也是這樣,不過他的好像要更硬些。
不知怎麼,耳廓上的火越燒越旺了。
她茫然地摸向嘴角,一時間也說不清自己在高興什麼。
“也許,是昨夜睡得好吧。”
許多行為她自己都無法解釋清楚,旁人就更無從得知了。
秦知許早習以為常,沒再執着,她捂嘴笑着,調侃道:“我看姑娘還是少笑一笑吧,美得人都走不動路了!”
宋星糖赧然地捂住臉,帶着惱意“哎呀”了一聲,賭氣似得轉了回去。
秦知許在心裡默數,果然沒過三十個數,她又聽到了悅耳的哼曲聲。
秦知許無奈笑笑,她們家大小姐就是孩子脾性,什麼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眼間就把煩惱忘光了。
“姑娘那時說的很俊的人,就是趙公子嗎?”
提起趙魚,宋星糖又情不自禁地彎起唇,“是他呀,真沒想到,還能有再見面的一天。”
“姑娘那日同他說話了?”
“沒有。”
秦知許好奇:“那是如何認出,他就是他的?”
“嗯?”
宋星糖沒聽懂,發出了一聲含着鼻音的疑問。
“姑娘可還記得那張秀才長什麼樣嗎?”
宋星糖想了想,腦子裡白茫茫一片,搖頭。
“見了張秀才兩面不止,都難記住他的模樣,怎麼在馬車上遙遙一望,就能認定趙公子就是你那日所見的俊俏郎君呢?”
這個問題實在把宋星糖給難住。
一直到梳妝完畢,她都沒思索出什麼名堂。
最後隻能如實地道:“我也不知為何,就覺得是他。”
秦知許點點頭,理所當然道:“那便又是直覺了。”
别人的感覺或許還會騙人,但宋星糖的不會。她雖懵懂無知,較常人遲鈍,但直覺一向很準。
因這直覺二字,沈昭予卻是一夜沒有睡好。
前半夜在羞惱,他如何能說出那些讓人不齒的放浪之語。
後半夜則不解,為何一個兩個都能透過假面認出來他。
老和尚許是真有些能耐在身上,至于那小姑娘……聯想起寺廟發生過的事,沈昭予隻能歸結為“直覺”二字。
可這天底下真有人的直覺這般敏銳嗎?
沈昭予慢慢蹙起了眉。
“趙公子。”
“……”
“趙公子?”
沈昭予還不習慣自己的新名字,頓了片刻,才擡頭。
隻見秦管家站在他面前,視線落在他手裡那張契約上,笑問:“趙公子可是對條約不滿?”
語氣很客氣,卻透着股不容置喙的強勢。
沈昭予的臉色當下便沉下去,一時間竟令秦知期心底生了兩分懼意。。
沈昭予知道自己被“選中”後,這位秦管家便馬不停蹄地為各項事宜都做了安排。
旁的暫且不提,除卻大婚的一應事宜外,最重要的,便是“防備”二字。
“趙魚”從開始便注定是宋家大小姐守住家财的一顆棋子,那秦知期作為管家,就要好好規束這顆棋子,以免家賊未除又節外生枝。
道理他都懂,但他的身份擺在這,從前幾乎不需要看人臉色,反觀如今他竟要伏低做小,仰人鼻息,叫人實難适應。
然而他堂堂懷王又怎能因顧“尊嚴”而輸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