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城今年的冬天來得格外兇猛,才十二月初,學校主幹道旁的梧桐樹秃了個精光,枯枝像學生們凍僵的手指一樣戳在灰蒙蒙的天上。
早上馬逵走進教室狠狠地跺了兩下腳,坐到了位置上還在止不住發抖:
“我去,今年也太冷了吧,我記得去年這個時候我還在穿衛衣,現在就穿起了羽絨服。”
張曉磊深表贊同地點點頭:“我今天連秋褲都穿上了。”
作為一名風度遠大于溫度的高中生,秋褲真的是他們的最後的一條底線了。
“也正常了,再過兩天都大雪了。”
尚小雯全身裹的像企鵝,正拿着今天的早讀任務往黑闆上寫,順便瞟了一眼教室前面貼的日曆。
臨近上課的點,班上的人已經來的大半,而江逾白的位置還是空着的。
這個天氣,已經不能要求這位大爺卡點到教室了,隻能要求他不遲到就行了。
原來大雪就要到了嗎?
感覺高四的時間過的遠比高三的時候快得多,何硯暗暗想着。
大雪的第二天就是他母親的忌日。
他望向身邊漫上水霧的窗戶,手指輕微的捏了下書角。
“啪。”
耳邊突然傳來空氣的流動,和一聲脆響。
何硯這才思緒回籠,有點僵硬的扭過頭。
誰都沒想到——江大爺今天竟然提前到了教室。沒有卡點,更沒有遲到。
小少爺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羽絨服,大概是怕冷,脖子處還圍了一圈紅圍巾。
站在慘白的白熾燈下,嘴唇紅潤,狐狸眼彎起,明媚又生動。
“發什麼呆呢?”看着何硯這個樣子,江逾白又伸手在對方眼前晃了晃,“讓我進去,老劉馬上來了。”
聞言何硯剛準備起身,就聽見教室前面老劉的聲音:“等會等會,江逾白你先别進去。”
江逾白剛把腳擡起來,現在隻能尴尬地僵在半空。
“你跟我出來一下,我有事找你。”
老劉十次找他,有八次不是好事。江逾白暗罵着,但還是隻能把書包放在位置上,跟着“敬愛”的劉老師走出教室。
這次談話的時間并不長,大概過了個十分鐘江逾白就回來了。
臉上沒什麼異樣的表情,何硯瞟了一眼,繼續背他的作文素材。
早讀下課後,江逾白才站起來,打開了他這邊的窗戶。
因為溫度太低的原因,老劉特許這群麻雀在教室裡面享用早餐,但是前提是要開窗通風。
何硯從抽屜裡的保溫袋裡拿出一碗馄饨和一碗拉面。
自從江逾白上次說了一句想吃馄饨,何硯就一直給他帶的是馄饨,還專門買了一個粉色的保溫袋。
剛打開蓋子,馄饨的香味就撲了過來。江逾白咽了咽口水,習慣性伸出右手。
何硯對那隻肆意妄為的手看都沒看,抽出木筷剃剃刺,熟練地放在了那隻手上。
馄饨也是江小少爺的最愛,特别是學校門口這種皮薄餡大的良心馄饨,一口一個簡直不要太滿足。
但是一連吃了幾天馄饨的他,現在竟然又有點膩,又把目光投向了何硯桌上的那碗拉面。
看到身邊人偷瞄的動作,何硯笑了笑。把碗推到中間:
“想吃就自己夾一筷子。”
江逾白這才歡天喜地地伸出筷子,夾了一點拉面放在了自己碗裡。
但是他還沒開始吸溜吸溜地吃面,就像想起了什麼,有點猶豫的問:
“你早上那會是不是心情不好?”
“就我剛來那會。”
何硯吃面的動作一頓,整個人僵住了。
看見對方這樣,江逾白連忙補充一句:
“你要不想說也沒關系,我就随口問問。”
“沒不想說,就是我母親的忌日要到了。”
何硯吹了吹面,沒什麼起伏地說。
現在換江逾白愣住了,半晌才說出一句:
“不好意思啊,我沒……”
“剛剛愣了一下,是沒想到你這麼敏感,竟然一下就感覺到了。”
何硯打斷了江逾白的道歉,臉上還是帶着笑。
“你不用道歉。”
明明就特别明顯,江逾白心裡嘀咕着,哪裡是他敏感。
平時看見自己眼角都會染上笑意的人,剛剛眼睛裡卻是他看不懂的悲傷。
“那你要請假去看看她嗎?”
江逾白有點擔心的問。
“不用,跟我外公通一個視頻電話就好了。”
“她留給我的東西太少了,”何硯輕輕笑了笑,“要不是還有照片,我都快忘記她長什麼樣了。”
時光像是無聲的潮水,漫過生命的堤岸。最初先是氣味淡去,再是忘記她的聲音,到最後,連“媽媽”這個詞彙都變得澀口陌生。
吃完早飯,何硯按照習慣出去背英語單詞。
走廊上還稀稀拉拉站着幾個人,都是英語、語文又或是生物不好的人在背書。
江逾白托着腮盯着窗外,因為光照不夠,窗外白兮兮的一片。
發了片刻呆之後,他從桌子裡随便掏了本語文書,就站起身往外走。
“非限制性定語從句which……”何硯筆記背到一半,一隻手就搭上了他的肩膀,打斷了他背書的聲音。
“帝高陽之苗裔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