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扇懵懵地點頭。
“不過,你冷臉還挺萌的。”
“門?是什麼意思?”
……
稷澤學宮在每月初五晨昏交替時打開大門,屆時各地修士凡人皆可登上那三千石階參與試煉,隻要通過吼山石的測驗即可拜入仙門,規則隻允許招收十四歲以上弟子。
小扇自然是連門都進不去。
不過她們有混混怪,隻要它隐身,約莫能瞞天過海。
塗惟靈就這麼帶着一個隐身的大怪物和怪物肚子裡的小孩,一起登上了石階。
她一襲紅衣在一堆仙氣飄飄的白色裡顯得格外紮眼。
山疊山,霧推霧,三千石階一眼望不到頭,隻有主峰接天“稷澤學宮”那四字牌匾隐隐現現,檐上琉璃瓦反射出光暈,霞光初綻,雲海沸騰,靈氣凝成玉帶環谷繞山,百十條懸天飛瀑傾山而挂,萬千道紫金曉光割破雲層。
“铛——”
晨鐘自桡光山的玉孤台蕩開,聲震千裡雲海,山道兩側靈木自作綠浪,激起層層漣漪,圈圈淺紋。
上山衆修士,無不不為之震顫。
為求仙問道?為長生不老?
她隻欲在那九天之上,一觀乾坤之大,草木猶青。
前五百級石階有九丈寬,走上去毫不費力,再五百級石階青苔浮動,人漸漸少了。
這三千石階說難不難說容易也不見得,其目的就是為了考驗修行之人的耐心,若心志堅定,自不為外移。
青衫客縱步如雲,三步并作一氣呵成;褐衣人扶杖蹒跚,不過百步已汗濕重衫。哪怕是吃了鍛體丹的修士也頻頻以衣袖擦汗。
塗惟靈自然是前者,她從小就陪母親爬遍名山,這點運動量甚至趕不上暑假拉練。
稷澤學宮沒有規定他們上山的方式,也就意味着,不管何種上山方式皆可,評判的唯一标準就隻有吼山石。
這樣一來,哪怕是腿斷了也能叫人擡上去,一路上更是妖魔鬼怪頻出。
“喂,你這也太慢了,搖搖晃晃的本公子還怎麼享用茶歇?”
這頤指氣使的聲音聽的人冒火。
那男子居然是坐在轎辇上被人擡上山的,梅花墜兒随着轎子一搖一晃。擡轎的兩名玄衣武夫,腳步輕巧,舉重若輕,男子身份想來是非同尋常。
倘若這樣的人能被選中,那塗惟靈非要把那吼山石給活拆了不可。
在塗惟靈前面兩三級的距離,有兩三個修士,他們負笈前行,背上的箱籠裡裝滿了各種各樣,一眼假的法器丹藥。
身上的書生氣還未脫,定是想做足準備一舉成功,因為吼山石的試煉每人隻此一次,過不了就是過不了,沒有僥幸二字。
到了最後幾百級,塗惟靈身邊已經沒剩多少人了。
他們折了枯木做拐杖,撐着走上去,塗惟靈的雙腿也微微顫抖,所有人都是向上的,可偏偏人群中陡然出現了個逆行的老頭。
他佝偻着背,頭頂草帽,滿身布丁,一意孤行,向下走去,這般人物,倒像是癱坐在素白荷池中的污淖,顯得分外格格不入。
四周的修士皆是避之不及。
“這老頭怎麼還在這兒?”
“都不管管嗎?仙家重地居然還有乞丐。”
“每月都在這台階上撿人家不要的東西,真是,什麼牛鬼蛇神都能來這兒讨口飯吃。”
“一件法器就夠他活半輩子了。”
“簡直污穢不堪。”
“……”
那些人把這老乞丐視作什麼不潔之物 ,鄙夷地捏着鼻子快步離開。
塗惟靈倒是沒多大反應,很正常地與那個人擦肩而過,四目相對。
那人跟聾了似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的羞赧,或許是黑垢太深看不清臉色,少說也有十多天沒洗臉了,手裡拿着一柄破油扇,邊搖邊走,看見地上散落的丹藥法器便立即上前,動作迅捷,沒半點老态龍鐘。
他就這麼從山頂撿到山麓,一路撿一路被罵。
塗惟靈不禁感歎:此人心理素質過于強悍!
三千台階走到了盡頭,她累得按膝癱坐。
蒼台山主峰就在眼前,四根擎天巨柱,片片琉璃宮瓦,兩隻青石巨獸伫立于飛泉間。
上古異石,其狀似牛頭,其身盤踞九條咒法,六足四翼,靈文暴漲,赤如丹火,雙目低垂,肅穆安靜,凡人在它面前何其渺小,不過片羽。
他們一個個上前,待它覺醒,審判。
在它眼中沒有善惡美醜,沒有貴戚權門,隻有肉體凡胎。
若是天姿不夠,它便會毫不留情地将人吼下山去,威壓震天。
那些修士此後再也不敢上山,不僅狼狽不堪身上法器落了一地,還被判成了天賦全無的庸才。
塗惟靈對自己向來自信,并非自視甚高,她隻是覺得,這樣的公平,算不得公平。
她站在巨獸面前,緩緩擡手,睜開雙眼,不畏不懼。
那日,千鳥飛絕,萬山悲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