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她在荒郊野外随便找的破廟都比這個“草堂”豪華。
憧憧黑影,便是茅草搭建的屋子,就連門窗都是用漿糊宣紙糊上的。說好的亭台樓閣,軒榭廊舫,包吃包住,童叟無欺?
眼前的木柱門牌早已折斷,狗啃般的籬笆充其量就是個簡單的裝飾,走進兩步細瞧,籬笆下還頗有情趣地種着狗尾巴,往那蜿蜒的泥濘路走過,面前橫斜着搖搖欲墜竹編門,半掩着,門上多此一舉地拴着鐵鍊,牽挂着。這小偷費勁開鎖進來一看還得放上銀兩再走。
茅草鋪作的房頂感覺一陣大風刮過就會被整個擄走,蛛網凝絞結勾連起院子裡的器具,除了張光滑打油的老藤椅,其他物件都散發着年久失修的腐味,看上去不像是修士的居所,像凡人住的。
這兒的地理方位也不算好,四周都是懸崖絕壁,萬一來了個山體滑坡泥石流什麼的,必死無疑,不過修士應該不計較這些。
衆人皆道,草堂的存在讓稷澤學宮蒙羞,她眼下也不好反駁什麼。
塗惟靈靴尖碾過狗尾巴草,心下一橫,兩眼一閉,喊了一聲:“這兒有人嗎?新弟子前來拜見師父。”
良久,無人回話。
她又問了一遍,還是無人作答。
塗惟靈沒耐心等人來,用手将那門鎖扯了下來。
“且慢,且慢。”
她身後傳來一搖一搖的聲音。
塗惟靈回頭就看見一個渾身破爛的老頭,手裡搖着山,步履蹒跚,向她走來。
這不正是那三千階上遇到的老乞丐嗎?
見那老頭走到門前,從腰間麻繩扯下鑰匙,不緊不慢地插進塗惟靈弄斷的鍊條上,擰開,白眉一橫,冷聲道:“你這小娃娃下手忒快。”
塗惟靈:“叫過了沒人理。”
雙手一攤,誰知這根鐵鍊碰瓷,一拉就斷。
“進來吧。”
她跟着老頭走進屋内,這屋内的狀況更加慘烈。
被各種雜物堆滿不剩啥落腳地,老頭點了燈,微弱的燭光把那張蒼老的臉照得更加溝壑縱橫。
“不是說修士有美容駐顔的丹藥術法?”怎麼和她聽說的不一樣,這老頭的年齡完完整整寫在臉上。
“忒,”常吉心想着要趕緊行了這拜師禮,得好好整治整治這小兔崽子。
常吉鬼仙:“别躲着了,快出來看看你那沒大沒小的師妹。”
屋内塵灰抖動,竹框木架傾倒,從那為數不多的空隙中,走出一個身着皂色長袍的年輕人,眼神空洞,眉目倒清秀,不雨而潤,不煙而暈,燭火映照着,歪斜的竿影網住他的側面,似乎也有什麼被框進了這具身體中。
“師妹,師、妹。”他的嘴唇翕動沒頭沒腦地念着,瞳孔明顯顫抖了一下。
常吉那老頭把那些堆積如山的雜物挪開,抓住他的袖子,帶到塗惟靈面前。
他嘴裡念叨着:“真是造孽!”
塗惟靈看清楚自家師兄的臉,他長得并不算醜,隻是看着有點不太聰明。
“師兄?”
“師妹!師妹!”
他逐漸興奮起來,雙手也不受控制的亂舞。
看上去像是心智隻有七八歲的小孩,哦不對,就連小扇都比他看着聰明許多。
常吉一隻手控制着身邊的師兄,伸出腳掃落三丈積塵,一盞冷茶淩空凝成熱盞,不耐煩對塗惟靈說道:“跪吧,徒兒。”
塗惟靈的嘴角抽了抽,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現在仙門收徒都不卡智商了嗎?
她接過茶杯,雙手向上,朝那師父一拜:“弟子塗惟靈拜見師父。”
話說那女兒膝下有黃金,她不跪天,不跪地,不跪母父,自然也是跪不了師父的。
常吉也不計較禮節,拂了拂袖,敷衍道:“行了行了,你叫我聲師父,就算入門了,快把你師兄帶走。”
“哈?”
“你師兄名叫宋逾,兒時高熱導緻其心智不過五歲小兒,草堂呢,算上你還有你屁股後面兩個,五口人。”常吉鬼仙說完之後就火急火燎地走了,順帶連燭火都吹滅了,喊道,“省着點用。”
“師父,那我住哪兒?”塗惟靈一股無名火,頭發都卷了起來。
“去後邊随便找個不漏的空屋子住吧。”
這師父也太不負責了吧!
塗惟靈看着面前這位站不穩嘴裡不停念着“宋逾”的癡傻師兄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往他後頸,一個手刃,把人劈暈了。
想想不免覺得凄涼:稷澤學宮裡最落寞的流派,窮到師父每日上山撿垃圾,人員少到收個傻子當弟子。但她轉念又想:來都來了,且行且過吧,何況這師父雖看上去不靠譜,但仙門裡這麼多人就隻有他一人看見隐身狀态下混混怪,總歸是有什麼過人之處的。
她隻能先這樣安慰自己。
混混怪也從隐身狀态下慢慢顯現出來。
和她對視了一眼,深深地歎了口氣。
混混怪:餓了。
塗惟靈:“先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