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将，科萊恩将軍所在的星艦已确定焚毀。”

屏幕裡人工智能的女音溫柔又冰冷地彙報着，“第三星系附近盤踞的走私集團衆多，現在已知最近的海盜基地已經被驚動，我檢測到了他們數支精銳部隊的影像，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向我們的位置移動。上将，您需要立刻撤退嗎？已為您找到了附近最近的躍遷坐标，全程三小時。”

坐在駕駛艙内的程淵擡起頭，蒼白的臉上毫無表情：“不。”

說是坐着，但實際上他更像是被束縛在機甲核心區，駕駛艙内充滿了液體，為駕駛員源源不斷地提供着氧氣，如同流淌在巨大機甲内部的血液；在他的身後，無數密密麻麻的電纜和軟管連接着機甲的“神經中樞”，末端收束為一條造型優雅的、符合人類脊椎弧度的骨刺，深深埋入他蒼白的脊背。

“上将，您已經長時間讓自己的神經系統直接與機甲的控制中樞鍊接，推薦您撤回後方，與先鋒軍會合。您不應該用生命冒險。”

程淵偏過頭，嘴角繃出一個冷硬的弧度。

“别管那麼多，我說，沖進去。”

諾瑪沉默片刻，妥協：“好的上将，我沒有拒絕您命令的權限。”

機甲在駕駛員的操縱下如同一個輕盈的舞者，全速向爆炸沖擊波邊緣推進，将熱浪甩在身後，完美脫離了引爆躍遷點所波及的區域。

程淵動了動手臂，機甲随即做出靈敏至極的反應，兩翼噴出炙熱的氣體，推動着這艘敏銳的近戰機甲躲開無數追蹤的炮彈，如一杆雪亮的羽箭，捅進敵軍的胸口！

刺目的爆炸火光接二連三地在敵人之間綻開，那是程淵通過随着他神經系統延伸開來的機甲網絡，精準無比地入侵了他四周無數機甲的控制中樞，對他們下達自爆命令後造成的結果。

他的機甲像一枚勢不可擋的子彈，将目标毫不猶豫地摧毀。

“真是見了鬼了，這是怎麼回事！”

“那個駕駛員有問題，離他遠點！”

“他太快了……太快了！我們躲不掉的！”

“救命，救命啊！”

程淵在冰冷的溶液裡閉上眼，将耳邊炸開的慘叫和痛呼聲都抛在腦後。

背後的骨刺如同邪魔飲了血，瘋狂地顫抖起來，程淵的後背滲出大片大片刺目的血迹，在透明的溶液裡猙獰地擴散，如同巨大的鋼鐵惡鬼降生後，被撕咬着後脊的祭品。

“上将，您在流血。”

程淵對諾瑪焦急的警告充耳不聞，伸手将腎上腺素針劑和營養液一股腦都裝進注射器，毫不猶豫地将注射針頭紮進了臂上的靜脈。

程淵緩緩将藥液推入沸騰的血管，漆黑的眼瞳裡毫無波動：“武器庫滿載，導彈就位，把他們都給我清除掉。”

他如同堅不可摧的機甲化身般，武器庫裡缭亂的炮彈如同長了眼睛般傾巢出動，将潰逃的星際強盜全數擊中。

很快，這裡就成了一片寂靜無聲的死亡深淵。

程淵在充滿駕駛艙的高氧液體裡漂浮，渾身麻木至極。他的感官被冰冷的藥液封凍，幾乎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但與此同時，他的神經系統與這架機甲的鋼鐵神經緊密相連，簡直像是自己擁有了一身鋼鐵之軀，親手将那些蠢笨的機甲和駕駛員捏爆了一般。他在寒冷的脫力裡虛弱地擡起手指，按下了解除神經鍊接的按鈕。

“諾瑪，給軍部那幫老家夥打個報告。”程淵躺在駕駛艙内，冰涼的藥液漸漸從機甲内退去，封裝好後将會被送到研究所進行解析，然後被秘密銷毀。

他松了口氣，任由手臂上的注射器悄無聲息地脫落，明明冷汗已經浸濕了他的防護服，但他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上，居然帶了一絲不甚明顯的笑意。人工智能覺得很新奇，識别了這個面部特寫後得出結論：這是名叫“如釋重負”的表情。

“任務完成，我要回首都星，讓先鋒軍返回第一星系待命。”程淵将濕淋淋的頭顱後仰，沒什麼感情地宣布。

“好的隊長，需要我向林衍先生通知您的行程嗎？”這個AI戰術系統似乎能理解度假和上班的本質區别，語氣聽起來輕快極了，完全不像普通人工智能那般古闆。

“林衍先生今天仍然一直發通訊騷擾您的終端，還通過私人端口聯絡我，試圖解析您的坐标位置。他說如果今天您仍舊不回複他，就像上次說的一樣，開着機甲來找您。”

程淵聞言，挑起眉毛：“才上了兩天軍校，膽子就大得想飛上天了。”

諾瑪對他人前一套背後一套的态度習以為常，提醒道：“上将，您還記得剛哄好他沒多久嗎？您當時還希望能多保持幾天來着。”

駕駛艙内沉默片刻，程淵仗着這裡隻有他一個活人，十分雙标地開口：“……給小衍回條消息，今晚我就回去。”

“好的上将。”人工智能很沒有情商地回答道，“明白了，林衍先生目前正處于最有活力和激情的青少年時期，您害怕他真的會沖動駕駛機甲來第三星系，所以破例在戰場上回複他的消息。”

人機鍊接結束，冰冷的溶液緩緩升溫後汽化，這種含氧量高的營養液沸點極低，接近體溫就能蒸發。機甲的鋼鐵骨刺緩慢地從程淵的脊背間脫離，黑發青年如同脫水後幹涸的魚，又像被電擊般輕輕顫抖，卻強撐着咬牙，把被血和冷汗浸透的防護服換了下去。

“諾瑪，靜音。”程淵深呼吸了兩三次才發出聲音，艱難地從緊咬的牙關裡擠出這句話。

“好的上将，明白了上将。”人工智能閉了嘴，盡忠職守地遊進機甲的控制中樞，殷勤地為程淵規劃了一條返程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