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能燃料無可匹敵地燃燒着,發出明亮灼人的光芒。夜行性野獸避光,遇見這種具有駭人熱量的火光,基本都避得遠遠的。
駕駛艙的座位勉強可以放倒,雖然睡着有點硌人,但總比野營好。林衍從日常補給箱裡拽出一條軍用保溫毛毯和睡袋,剛好夠一個人裹緊睡一晚上。
他将視線投向屏幕,隻見斯特林早已美美裹好毯子陷入了夢鄉——畢竟今天一路繃緊神經,感到疲累是正常的。
“今天辛苦了。”程淵頭也不回,凝神看着那張巨大的星際航道圖,“先睡,我守夜。”
林衍沒聽他的,虛虛披着毛毯,聲音不大,卻很清晰地傳到對方耳中:“我守上半夜,哥你先休息。”
不再是克制的仰望,而是實實在在的、直白的要求。
程淵終于舍得将目光從衛星圖上挪開,看了林衍一眼:“聽話,你們今天消耗太大,需要多休息。”
這話聽着關懷備至又滴水不漏,但林衍知道,那是他哥打發人的話術,糖衣炮彈。
林衍扪心自問,程淵糊弄人的水準簡直是登峰造極,連紀潭将軍那麼嚴肅謹慎的人都被他糊弄得去第三星系守邊,對首都星的動亂一無所知。
他雙手環胸,幾乎是刻薄地想着:“上一世甜言蜜語張口就來,機密武器伸手就送,結果還不是一刀送我歸了西。”
“這一世倒是看到的東西更多了些,但誰知道那是不是真的?”
林衍又想到躲在醫療艙裡那時看到的場景,阿德琳娜的意識被詭異的芯片重塑、改造,而程淵連眼神都沒有偏移,俯身帝國的首腦宣誓效忠,宛若一把冰冷而無情的武器。
殺人的武器是捂不化的,太靠近它,隻會被鋒利的劍刃刺穿胸膛。
林衍的灰眼睛在火光映照下透明如琉璃,一瞬不瞬地盯着對面機甲裡那個人,眼神透徹,剛好夠把一個人裝在裡面。
他膽大包天地說:“哥,我不。”
程淵偏過頭,上下仔細把林衍打量了一遍:“出息了啊。”
林衍昂首挺胸地接受了長官的檢閱,一掃心虛态勢,顯得很氣宇軒昂。
“那你守夜吧。”程淵靠上椅背,懶洋洋地擰開了先鋒軍的内部頻道,誠懇道:“我開會。”
林衍:“……”
實打實的工作狂。
這一回的内部會議很安靜如雞而充滿效率,可能是沒有人來搗亂的緣故。
“所以隊長你還回紅楓星嗎?”
瑪蘭妲像隻霜打了的茄子一樣萎靡不振,眼眶下有兩團黑壓壓的陰影,顯得很睡眠不足:“我深刻體會到了加班的副作用,您要是還忙着在首都星帶小孩的話我能申請提前退休嗎?”
程淵堪稱和顔悅色地解釋:“紅楓星的事先鋒軍管不了,第一星系插手會讓聯盟舊部急得上蹿下跳。但你的身份就很好——第二星系原住民,自紅楓星發家的副部,長袖善舞的駐軍代表。你出面處理一些軍部成員之間的摩擦是最合适的,楚惟算半個研究中心的人,你們兩個在駐軍基地打配合,我很放心。”
他頓了頓,宣布:“更何況聯賽才剛開始,副部,我愛莫能助。”
茄子女士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好吧,看在母星這爛泥扶不上牆的狀态,我就屈尊降貴多加一個月班。”
“所以隊長,您打算讓先鋒軍和軍部的蜜月期持續多久?議會一聽說你們強強聯合,吓得幾乎全面停擺,上下都亂成了一鍋粥,更别提大洋彼岸的紅楓星指揮塔,我猜他們連白旗都準備好了。就怕大公借您的勢徹底把議會端了,然後下一個就是料理苟延殘喘的聯盟。”
她眼睛輕微地眯了眯,少有地透出些嗜血的意思:“但……亞修斯大公可不是什麼善茬,幫助他沒有什麼好處,他手裡陰損招可不少。那時候他在軍校當老師,把擁護自己那套歪理的人都提拔上了軍部,他那支親衛隊就是極端沙文主義者的堡壘。”
當慣了前鋒的女軍人不善于彎彎繞繞的話術,大咧咧地表達了自己的疑問:“我們什麼時候跟這種混球翻臉?一想到我們有信仰有追求的先鋒軍必須和他扯上關系,我就覺得手上髒心裡難受。”
程淵沖她翻了個白眼:“你以為你是聯盟的人?大公手裡狗繩牽着你呢。”
“帝國思想鋼印找不到解決辦法,我們就走不遠。靠紅楓星那個小小的培養艙能救多少人?能讓先鋒軍上下幾千人輪流排着隊每天進去調控覺醒率嗎?”
瑪蘭妲憋屈極了,捂着頭坐下去不說話了。
通訊頻道裡沉默了一會,旋即程淵接着開口了。
“所以我們暫時需要亞修斯大公的信任。先鋒軍所有人現在受着桎梏,他們也需要信任帝國。”
“我們需要耐心。等到沒有信仰的人自取滅亡後,我們會再将蒙滿灰塵的信仰高懸于廢墟之上。”
通訊頻道黑了下去,例行會議總算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