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燈亮如白晝,林衍拎起椅背上的作戰服,目光望向不遠處站立着的人影。
“還不急,這麼早換衣服幹什麼?”靠在櫃門上的程淵将重心放在右腿上,姿态是戒備着的放松,這樣的姿勢是職業軍人的習慣。
程淵看着他,說,“很緊張嗎?”
林衍笑了笑:“不。”
他有點自讨沒趣地想着:隻是看某人沒穿軍服外套,想獻個殷勤罷了。
程淵毫無覺察,低頭看着終端上的投影,那上面是正要開場的四強賽之一——四支強隊的一對一比賽萬衆矚目,一場在上午,另一場在下午,目的就是毫不拖泥帶水,好讓關注比賽的人一次性看個痛快。
林衍和斯特林的小隊運氣很好,被分到了下午的那場比賽,将與指揮系主導的第三軍校隊伍進行對抗。
而目前上午這一場的選手們正萬衆矚目,由無人機全程駐留太空進行直播,所有市民都能随時通過網絡渠道觀賽。
“斯特林狀态怎麼樣了?”程淵頭都不擡,眼睛裡映着一小塊閃爍的屏幕。
“休養得很好,畢竟隻是駕駛艙和外挂防護闆被破壞,震蕩不算嚴重,大多隻是皮外傷,他這幾天還很自覺加訓,狀态不錯。”林衍探身摸了摸程淵的手,微涼,還算在能接受範圍内,就沒好意思給他披自己的衣服。
“哥哥你這麼關注那兩隊的比賽嗎?”林衍離程淵半步遠,坐在休息室的長凳上,語氣莫名有些奇怪,“都沒見過你對别人那麼上心。”
不怪他無理取鬧,實在是因為程淵平日忙,很少有閑一個上午看比賽的餘裕,連指導比賽也是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把自己的時間劃分得像航道圖一般清晰。
“我是你的導師,當然要關注這些比賽,好給你分析戰局啊。”程淵聳了聳肩,“一個隊伍連指揮官都不關心戰局,那不成了一盤散沙嗎?”
說是這麼說,但林衍還是顯得有些心存芥蒂,偏過頭,聲音微不可聞:“上一輪對抗賽你都沒來,我們不也照樣赢了嗎?”
語氣還怪驕傲的。
程淵這下聽出這小子的酸意了,失笑道:“對抗賽那會我不是回駐軍基地處理事務嗎?都向你報備了,還生氣呢?”
他指指終端上的消息記錄,上面記載了一封言辭懇切而簡潔明了的信息,措辭優美妥帖到可以上規範标準示例的程度。
“隊長,這并不是生氣。”終于複活的諾瑪顯得話多而耐心,“隻是想向您展示自己的獨立能力,順帶對您的疏于照顧表達隐晦的不滿而已。如果您想讓聊天更加和諧,可以對您的弟弟采取贊許和關懷的态度,詳情可見監護人守則第五條。”
人工智能很體貼人意。林衍聞聲點了點頭,程淵熟練地偏開視線,假裝看不見某個人眼睛裡盛的譴責。
“但話又說回來……”諾瑪語調一轉,“隊長您打算什麼時候把禮物送出來?距離比賽開始隻剩六小時了。”
林衍意外地瞪大雙眼,似乎很不敢相信:“什麼禮物?”
程淵“啧”了一聲:“諾瑪,你是不是有點太迫不及待了?”
“不,隻是覺得您再不送出去,效率就太低了。”諾瑪一本正經地說。
“……”程淵無言半晌,把手裡的東西擱在林衍的掌心。
林衍定睛一看,那是一枚新定制的機甲核,标準的軍部制式,根據駕駛員的駕駛習慣量身定制。
“其實我早就跟作戰中心提交了申請,隻是直到現在才給批下來。”
程淵擡了擡下颌,臉頰的線條鋒利到有些刻薄的地步,顯得有些高冷,但内裡仍舊是溫和的底色。
“隻是有點遲了,沒留出時間給你們熟悉機甲——雖然不熟悉也沒什麼大礙,畢竟都是針對個人習慣定制的操作系統。”
“但……如果早知道機械院為了赢,舍得在裝備上下這麼大血本,作戰系就該在越野賽那會就着手準備這件事。還是我們院的老古董們太輕視沉寂已久的機械學院,太輕視阿德琳娜教授了。”
林衍輕輕皺起眉頭,似乎想問什麼,但還是将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如果這次聯賽作戰系綜合排名不再是第一,會怎麼樣?”他換了個話題。
程淵抱着雙臂,神色裡頗有嘲笑的意味:“機械院将一戰成名,成為最高指揮塔的新寵兒。軍部的體系将會重組,作戰系出身的軍官要麼退居幕後,要麼給機械系的年輕血液讓路,如果順利的話,研究中心重回輝煌也不是不可能。”
聯賽向來如此,各色比賽就是展現實力,帝國根據戰力情況分配未來軍需,選擇接下來一年裡的行動方針。
林衍本來下意識覺得研究中心崛起對聯盟有利,但細想後心底泛起一陣涼意:機械院的領袖阿德琳娜早已淪為大公手中的工具,如今她的舉動都說不上是自主行為,倒更像是那位高高在上的貴族的意思。
那麼如果相信聯盟的人在“阿德琳娜”的指引下重新燃起希望,那麼……幕後的執棋人将他們欺騙,将他們的信任收入掌中,将會産生什麼樣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