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藍色的軍禮服穿在身上嚴絲合縫,每一寸的布料都裁剪得恰到好處。金色的绶帶自胸口垂下,勾勒出一條完美的弧度。肩章在燈光下反射出金屬的質感,綴着兩顆星——赫然是中校軍銜。
林衍将視線投在一邊擱着的軍帽上,眼神低垂,沒人知道在晉升典禮即将開始的現在,他心裡到底想些什麼。
扣上領口最上的那顆紐扣的那刻,仿佛被一雙若有若無的手掐住脖頸,有些呼吸不暢。
但無論如何,不能暴露出些許異常。林衍雙手撐在洗漱台冰涼的大理石台面上,平緩了一下呼吸,這才擡頭凝視着鏡中的自己。
過了很久很久,他才伸出雙手,仔仔細細地用沾過水的手指撫平了衣服上的褶皺,整理了一下領帶,确認一切都一絲不苟之後,最後抹了一下頭發。
這次是面向全宇宙要員和媒體直播的晉升儀式,容不得任何閃失。
林衍全副武裝,柔軟的額發第一次在造型師的打造下被捋了上去,顯得很幹淨利落,鋒利的眉目沒了遮擋,暴露在白色的燈光下,淺色的眼眸剔透得像兩顆玻璃珠,顯得格外淩厲、不近人情。
和幾天前那個笑起來特别溫和的少年大相徑庭。
事實上,如果他不是總在臉上挂着笑,也沒人覺得他是個少年了,畢竟現在自己的身高和體格早就竄了上來,連看着自家哥哥都不需要像以前那樣擡頭了。
林衍心底苦澀地想着,面上卻一片冷淡,不露聲色。
雖然這裡沒有監控,但不敢保證外面就沒有。他得随時保持狀态。林衍低下頭擰開水龍頭,往自己臉上潑了一捧涼水。
如果這時候有人能看見,就會發現除了肩上綴着的軍銜不同以外,林衍的身影幾乎能和尚還年輕、意氣風發的先鋒軍統帥的舊影子重合。
也許他在面對這個世界時,還是下意識想尋求某人的幫助。
“哥哥,如果你是我的話,會怎麼做呢?”
林衍隻是面對鏡子這樣說着,并不奢求回答。
轉眼間,林衍眨了一下眼睛,在眼瞳深處的霧氣就散了,他還是那樣一幅無堅不催的模樣。
邁出準備間,一路上無數的眼神将林衍籠罩。他微微皺了皺眉,并沒有任何情緒流露出來。
由于林衍已經被指揮塔最高長官所認可,晉升儀式就在這座白色的塔内舉行。林衍一路行動如風,高速電梯一路運行,毫無阻礙地将他送至目的地。
按照一般的流程來說,林衍應該是在到場官兵的見證下,由家人為他佩戴肩章,整理着裝,才能進入宣誓階段,但林衍履曆上清晰記載着,他無父無母,也無任何協議上的家人。亞修斯公爵考慮到他的情況,特地允許他簡化流程,早點開始宣誓。
林衍有些無所謂地略過在場所有人的視線,心想:“如果是哥哥來幫我佩戴肩章,或許就沒這麼無聊了吧?”
他在儀式現場的大門前站定,心底卻湧出一種陌生的渴望。他突然孩子氣地想着:“如果我現在要求我曾經的直系長官來為我授銜,他們會覺得這是對他的侮辱嗎?還是我們之間某些餘情未了的證明?”
他在門開啟的間隙裡,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微笑。
儀式大廳裡隊列齊整,中央座位上的人影發出一聲低沉的笑聲,是亞修斯在笑:“我的左膀右臂,你來得很準時,一切都準備好了嗎?”
林衍敬了一個禮:“是。”
“那就開始吧,我為你主持宣誓。”亞修斯公爵站了起來。
儀式進行得非常流暢,無論是就職的宣誓詞,還是禮儀劍的授予,任何環節都挑不出毛病。公爵本人最喜歡效率高的手下,看着林衍的眼神都透着明顯的欣賞之意。
……忽略掉他曾把林衍送上軍事法庭的事實。衆人在授勳儀式裡交換眼神,低聲的讨論淹沒在樂團演奏的樂聲裡。
“聽說他跟公爵效忠的時候,說自己是一把不會思考的刀啊……”
“啧啧,真是狗腿。看他那雙眼睛,是狗該有的眼神麼?”
“這分明是一隻高傲的野獸啊……哪是一般人的眼神!”
接下了首相兼總指揮官賜的劍後,按道理應該是與親人合影的環節,可林衍舉目無親,有過教導之情的幾位長官,卻遠征的遠征,休養的休養,這個環節就這麼不尴不尬地卡了一下。
“可惜了,合影環節應該請我們的上将來的,畢竟你受過他不少照顧……是我的疏忽。”亞修斯似乎略有遺憾地歎了口氣。
一旁侍立的禮儀員神色微微波動,将眼底的驚訝壓了下去:之前那場戰打得甚是慘烈,先鋒軍作為前鋒機動部隊身先士卒地介入戰場,指揮官受了重傷,現在還在昏迷狀态内……而那樣的狀況在這位眼裡,居然隻是“休養”,還能随召随到嗎?
林衍臉色頓時就有些不好看起來,但他還是把眉毛和嘴角都在臉上捋順了,平淡地回了一句:“首相大人想得周到,隻可惜我無福消受了。”
“年輕人,你的福氣還在後面呢。”亞修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道,“不就一張合照麼?你若是真的介意,我當即把人給你叫來,首都星的醫療資源可是最好的,還能讓人死了不成?”
“再說……”白發的公爵看着林衍的臉色,鮮紅的眼睛裡淬着明顯的惡意。
他将臉湊了過來,聲音很低,隻有林衍才能聽到:“病着的美人,更上相啊,中校你覺得呢?”
林衍一動不動,仿佛沒有聽懂他說的話,“不,首相大人,我對隊長沒有什麼想法。”
他稱呼叫得親密,但咬字卻狎昵又嘲諷,面上毫無表情,就像是稱呼着一位關系已不甚親近的長官,淡淡地含着一點微妙的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