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宋病生還是決定去南應無家住一周。
他是這麼與周元郁說的。
“前一周陪你去住一周,後一周我必須回去陪我姨。”宋病生說,“而且你可答應我了,要管我的奧利奧。”
周元郁立馬歡呼起來,他抱着宋病生的手臂,說:“我就知道你會答應!你放心,你未來兩個學期的奧利奧我全包了!”
宋病生被迫拖着這個大型挂件,手裡還拎着塞滿假期作業的書包,跟在南應無身後往校外走。
再次來到南應無家裡,宋病生要比之前少了幾分局促,他很是乖巧地和南應無父母問了好,在南應無向對方說明情況時安安靜靜地站在一邊,然後由着别墅裡的管家帶着他上了樓。
“我姓陳,跟小少爺一樣叫我陳叔就行了。”陳叔笑着說,“之前小周少爺說要帶人一起回家,家裡人都很高興呢。這間客房是小少爺特意叮囑我安排的,還有周小姐,她想着這件事肯定是臨時決定的,就叫我幫你買了一些衣服,都放在客房的櫃子裡了,你試試看,要是不合身,我再幫你去換。”
宋病生連忙彎了彎腰,說:“謝謝陳叔。”
“都是應該做的。”陳叔擺了擺手說,“那有什麼事你再叫我,我先下去了。”
宋病生沖他點了點頭。
與陳叔作别完,他才有時間将自己的東西放下。
宋病生走進來的時候,就看見了滿牆的畫框,當時還沒有仔細查看,如今走近一看,便發現畫框裡裱着的全都是名貴的油畫,好幾張他曾在網絡的拍賣會上看到過,成交價都是天價。
再往裡走,靠近室外陽台的地方放着一個木質的畫架,旁邊還放着一個畫箱,箱子是打開的,裡面放滿了各種倫勃朗丙烯顔料和筆刷。
宋病生安靜地看了一會兒,心裡不知為何升起幾分浮躁,有一瞬間,竟然有種想把這些東西全部扔出去的沖動。
身後傳來腳步的聲響,宋病生回過頭去,看見南應無站在對面,安靜地看着自己。
“怎麼樣?”南應無突然開口問。
宋病生輕輕地嘲諷着笑,說:“原來是在這兒等我呢。”
南應無沒有說話,宋病生卻盯着他,說:“你想怎麼樣?玩弄我?”
南應無說:“我沒有這樣想。”
“放屁。”宋病生說,“你知道我家的情況,知道我喜歡畫畫,知道我那天明明是在騙周元郁,我不走藝術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卻特意在這間客房裡放進這些東西,特意叮囑林阿姨要我住進這裡。”
“南應無,你口口聲聲說什麼真心誠意,對我好,其實隻是想讓我放下對你的戒心,找個機會羞辱我。”
房間裡驟然安靜下來,沒有人說話,露天陽台與房間之間的玻璃門沒有關,風從外面吹進來,一陣一陣,吹得人心裡那些熾熱都涼了好幾分。
宋病生不傷心,他隻是覺得有點惡心。惡心南應無,也惡心自己。
如果那天他沒有一時惡劣心思上了頭,沒有自作聰明地去招惹南應無,然後又因為自己的自卑翻車,今日也絕不會這樣難堪。
虧他還以為南應無是真心要與他做朋友。
想到這裡他又不禁自嘲地笑,也是,他這種假話連篇的人,怎麼可能配擁有這種東西。果然還是最近日子過得太舒服了些,竟然都開始奢望這種東西。
他想,大丈夫能屈能伸,就到此為止吧。本來也就是他先耍了南應無,對方既然想用羞辱的方式還上一報,那他也自認倒黴。
不然他還能怎麼樣呢?
于是宋病生長呼一口氣,說:“行了南應無,你心裡有火,我能夠理解,現在你也玩夠了,可以放過我了吧。過兩天我會和周元郁說明情況,馬上從你們家滾出去。從此以後,我們就别再互相惡心對方了。”
可南應無聽了這話,卻隻是平靜地看着他,說:“你不是想考藝考麼?”
宋病生猛地擡頭看向他,他戒備而警惕地注視着南應無,說:“你什麼意思?”
“我可以幫你。”南應無的聲音此時此刻就像是引誘人步入歧途的惡魔,“隻要你願意。”
宋病生的手瞬間握緊,他死死地盯着南應無,妄圖從他的臉上找到一絲玩笑的痕迹,可惜沒有。他在此刻後知後覺,那些自己苦苦追求卻不得的,對于有些人來說隻是一件稍微擡擡手就能做成的事情,他們高興就可以施舍,而你于情于理無法拒絕,最後必須感恩戴德。
他富有,所以他有資本玩弄,他豪闊,所以哪怕他侮辱你,你也依然無法抱怨。
宋病生在那一刻才知道,此前的一切根本就隻是南應無最輕的玩弄。而他自以為清醒又知進退,卻暴露了自己所有的弱點,并一步一步踏入對方布好的圈套與牢籠。
宋病生用指尖掐着自己的手心,逼迫自己頭腦清醒,問:“你這麼幫我,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他說完,又笑笑,說,“不,你什麼都不缺,所以你什麼都不想要。”他說到這,又否定自己的想法,“或者說你想要一點,那就是看着我這樣的人作法自斃,想試探我究竟有沒有一絲的骨氣。”
南應無卻沒說話。
其實宋病生說得對,也不算很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