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應無為什麼要這麼做,就連他自己也覺得一兩句說不清楚。他看着宋病生被外頭的陽光籠罩着,眼眶似乎有點紅,染着點水,那雙總是輕佻的眼睛裡面如今攢的是怒意,卻讓他有一種眩目的感覺。
很漂亮。
這是他對宋病生的第一印象。
漂亮的事物、東西、人,他都有一種扭曲的掌控欲。
想把他的僞裝全部扒掉,讓他露出最本真的模樣,想看他痛苦,受辱,臣服,作繭自縛。
很小的時候,他曾經對自己的父母還有哥哥說過這樣的感受,但他們不理解,并用異樣的眼神看着他。從那之後他克制着自己内心的這種欲望,再沒和誰提過。
南應無知道這是不被人類社會所接受的一種怪異的癖好,幾乎沒有正常人能夠理解。
可宋病生卻能理解他。
他想,也許自己真的遇到了同類。
隻可惜這位同類此時此刻對他隻有怨恨與仇視,他沉沉地望着宋病生,最後隻說:“我約了老師明天上午八點到家裡來,你若是想答應,就在那之前找我。”
“我真是讨厭透了你。”宋病生面無表情地說,“你最好不要後悔這麼做。”
南應無長這麼大,還真沒嘗過“後悔”是何種感覺,他輕輕地笑了笑,轉身走了出去。
身後傳來一陣巨響。
宋病生看着被他一腳踢翻的畫箱,整個人忽然覺得五髒六腑都跟着疼痛。他蹲在地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其實他不應該糾結的,本來他早就已經接受了無法參加藝考的事實,他有不甘心,但那是一種基于百分之百絕望之上的不甘,不可能的事情就是不可能,他也不用再去抱有任何的幻想。
可南應無非要給他遞來希望。
這讓他恨極了南應無。
可情緒發洩完了,總歸要面對現實。宋病生盯着地上被他打翻的顔料與筆刷,手有些顫抖地拿起其中一支筆,那一刻宋病生覺得沉寂在他心底裡的渴望活了過來,那是在他颠沛流離的十七個年歲裡,他唯一覺得真正屬于自己的東西。
他拿起,又放下。
宋病生自嘲地看着自己空空的雙手,突然想跟宋眠說說話。
他拿出自己用了很多年的手機,給他姨打了個電話。
宋眠很快接通了。
“喂,阿生嗎?去同學家怎麼樣啊?玩的開心嗎?”
宋病生張了張嘴,他本來告訴自己,宋眠上班很累、很忙,他不能讓她擔心,更不能讓她因為自己的事情哄着自己。可不知道為什麼,一聽見她的問話,心裡一腔委屈就湧上心頭,他的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
“小姨。”宋病生靜了靜,擡手抹了把眼淚,說,“都挺好的,就是想你了。”
宋眠卻很敏銳地聽出了他的不對,說:“诶喲這怎麼了?你是不是哭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事。”宋病生很快地壓制住自己的情緒,他勉強牽起自己的嘴角,說,“小姨,我想問你一件事。”
宋眠覺得不大對勁,但也沒有刨根問底,“你說吧。”
宋病生抿了抿唇,說:“無論我做出什麼決定,小姨都會支持我麼?”
“當然啦。”宋眠沒想到他會問這樣的問題,想也不想就說,“你做出的決定,當然會是最好的決定。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
“哪怕這個決定可能導緻我走上一條也許完全錯誤的道路?”
宋眠愣了愣,她默了半晌,對宋病生說:“阿生,我不知道你現在要做什麼決定,但是小姨作為過來人,還是有一些話想告訴你。”
宋病生應了聲。
“做決定的時候,跟着自己的心走,想太多反而會讓你焦慮,太過猶豫反而會讓你失去最佳選擇時機。你要告訴自己,自己的決定就是正确的,它是能夠讓你到達想要到達的彼岸的。”
“并且,永遠不要責怪自己做出的任何決定,因為無論是沖動還是深思熟慮,你都在不斷地往前走。”
“隻要往前走,就能擺脫一切,找到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