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輪啟航時,林小滿緊緊抓着欄杆。蘇念晴從背後環住她,感受着少女繃緊的背肌漸漸放松。汽笛長鳴中,1981年的海岸線漸漸模糊。鹹濕的海風裡,林小滿突然轉身,将滾燙的臉埋進蘇念晴頸窩:"四十年後...我們也這樣嗎?"
遠處,初升的太陽将海面染成金紅色,像極了她們初見時的那個黎明。
維多利亞港的燈火第一次映入眼簾時,林小滿的指甲深深掐進蘇念晴的手腕。她們站在渡輪甲闆上,鹹濕的海風裡混雜着柴油味與陌生的香水氣息。霓虹燈牌在暮色中漸次亮起,照亮少女驚愕的瞳孔。
"這就是...四十年後的樣子?"林小滿的聲音淹沒在汽笛聲中。蘇念晴望着1981年的港城天際線——沒有記憶中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但已是這個年代最璀璨的明珠。
華僑商人陳先生親自來接,他的奔馳車滑過鋪着紅毯的酒店旋轉門時,林小滿死死攥着蘇念晴的衣角。門童伸手要接行李,她條件反射地護住裝着幹糧的布包:"别想偷!"
總統套房的落地窗前,林小滿像隻受驚的貓,赤腳踩在羊毛地毯上又觸電般縮回。她盯着浴室裡的鍍金水龍頭,突然轉頭問:"這個...能換多少斤桐油?"
晚宴設在旋轉餐廳。林小滿對着水晶杯裡的紅酒如臨大敵,趁人不備倒進蘇念晴杯裡:"像血..."她的确良連衣裙領口别着那枚貝殼胸針,在吊燈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澤。
"林小姐。"陳先生舉杯,"家母想見見故人之女。"他身後走來位銀發老太太,翡翠镯子碰在林小滿腕上,冰涼如海水。
"你爹..."老人家的粵語混着潮汕口音,"當年為護我沉了船。"她顫抖的手展開舊照片,年輕的林大川站在漁船上,笑容燦爛如朝陽。林小滿的眼淚砸在相紙上,暈開了三十八年的時光。
深夜,蘇念晴在套房陽台找到蜷縮的林小滿。少女望着對岸燈火,手裡捏着父親平反證明的複印件。"原來..."她嗓子沙啞,"他不是不要我..."
第一縷晨光中,她們溜出酒店。林小滿在廟街地攤前瞪大眼睛——塑料電子表像白菜般堆在紅藍編織袋上。她蹲下身,指尖輕觸會發光的表盤:"這得多少工分換?"
"靓女,五十蚊啦!"攤主比劃着。林小滿突然拽過蘇念晴,在她耳邊熱氣騰騰地說:"我們進兩百隻回去賣!"她眼裡跳動着熟悉的、發現商機時的火焰。
陳氏漁業公司的考察安排得滿滿當當。當林小滿在冷凍加工廠指出流水線設計缺陷時,工程師的眼鏡滑到鼻尖:"小姐讀過機械工程?"蘇念晴急忙打圓場:"她家三代漁民。"
傍晚的商務會談,蘇念晴流利的英語驚呆衆人。林小滿在桌下掐她大腿,眼睛卻亮晶晶的。會後陳先生私下問:"蘇小姐可願擔任我司大陸事務顧問?"沒等回答,林小滿就拽着她往外跑:"我們去坐天星小輪!"
渡輪上,鹹腥的海風掀起林小滿的裙擺。她突然湊近蘇念晴耳邊:"别答應他。"溫熱的呼吸混着薄荷糖的味道,"我們要自己開公司...像你說的那種...股份制!"
銅鑼灣的霓虹燈下,她們擠在人群裡看街頭藝人表演。林小滿突然往蘇念晴手裡塞了個東西——是枚用紅繩穿着的銅錢。"廟裡求的,"她耳根通紅,"保你...保你平平安安回四十年後..."
返程前夜,陳老太太在淺水灣别墅設宴。鋼琴聲裡,老人家将翡翠镯子套在林小滿腕上:"阿川當年說,要帶囡囡去南洋..."林小滿突然起身鞠躬,撞翻了香槟塔。水晶杯碎裂聲中,她紅着眼眶喊:"我要回家!"
回到酒店,林小滿把臉埋進枕頭。蘇念晴輕撫她顫抖的背脊,摸到内衣扣下隐藏的傷疤——那是漁網拖拽留下的印記。少女突然翻身,帶着鹹味的唇貼上蘇念晴的嘴角:"教我...教我用抽水馬桶..."
離港那天的晨報上,刊登着"大陸女青年指出冷凍流水線設計缺陷"的新聞。林小滿把報紙折好塞進行李箱,上面壓着陳先生給的合約——"念滿海産貿易公司"首筆訂單:二十噸紫菜幹。
渡輪駛離碼頭時,林小滿站在甲闆上,海風吹散她的辮子。蘇念晴幫她攏住飛舞的發絲,聽見少女輕聲說:"原來阿爸沒騙我...海那邊...真有高樓大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