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落的房子裡,她們對視着,眼中映着對方的模樣。
因為太過專注,對方的所有細微反應都能收入眼中。
也正因如此,日向蟬衣笑了。
漩渦水戶沒有說話,可這種沉默就已經是答案,特别是對于他們這樣的人來說。
日向蟬衣退後一步,笑道“今日是我失禮。”語罷,她竟然對着漩渦水戶垂了垂頭,那是一個下位者對上位者臣服的姿态。
可她的語氣卻又是如此的矛盾“那麼便預祝您,新婚美滿,此後夫妻異心,得隴望蜀。”
漩渦水戶僵住了,日向蟬衣已經離開了,可那句話卻如同一個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她的臉上。
她顫抖着,隻覺難堪至極。
她隻見過宇智波斑一面而已,她不相信對方願意毫無理由的幫助她。
可她的防備心在日向蟬衣眼中好像化作了顯眼的虛榮心,譏諷的視線和語氣落在她眼中,好似在諷刺她心口不一。
漩渦水戶咬緊了牙關,可她不敢賭,也不能賭,因為她沒有退路。
而與此同時,日向蟬衣心中也有了些數。
這位紅發姬她此前沒見兩面,也不過是打個招呼的交情,這是她們第一次如此正經的交談。
日向蟬衣對她的第一印象是很溫柔,溫婉,一言一行有大家風範。她覺得她會是一個優秀的主母,僅此而已。
而這一面,讓日向蟬衣徹底推翻了此前的一切印象。
漩渦水戶此人,是個典型的逃避型性格,并且是服從于強者的逃避型。
漩渦水戶确實有天賦,可她的天賦表露卻從不出彩,也不會挑釁比她強的人。
出彩,卻不過于出彩,恰好被漩渦蘆名收入眼中,這個度掌控的太好了。
也恰恰說明漩渦水戶的天賦與潛力遠不及此!
可她相比于注重自己這件事,卻更看重别人的評價以及認同。是因為性别的原因嗎?還是教育的原因?
日向蟬衣總覺得漩渦水戶其實是自卑的,這種自卑很微妙,日向蟬衣一時都找不到語言來形容。
但有一點很明了,漩渦水戶曆練還不夠。
決定了又遲疑,選擇擺在面前又躊躇,她下不了決心。
就好像一個成年人說起往事:想當年有人給了我兩塊糖,我當時一口就吃了,現在想想我不應該吃,不然我的牙也不會壞。
成年人選擇了糖,卻又在成年後後悔自己的選擇。
可如果回到過去,卻又未必不會走上相同的路。
漩渦水戶就給了日向蟬衣這種感覺。
漩渦水戶在權衡利弊。在她給出選擇後,漩渦水戶已經想到了若幹年後自己會不會後悔這個選擇,然後又設想,重來一次的自己會選擇哪方。
所以漩渦水戶才沉默了,她看得出來。
可人生是沒有第二次選擇的機會的,漩渦水戶假設的一切都隻是她掩飾自己懦弱與躊躇的鐐铐罷了。
于是這天夜裡,日向蟬衣趴在宇智波斑的牆頭,毫無興緻的說“沒戲,我不去了,那家夥和我相性不好。”
宇智波斑今天沒準備酒,而是準備了一壺果茶。
“怎麼說?”
“她邁出一步想的太多,假設的太多,所以步子邁不開,這樣的人不可能走出木葉。”日向蟬衣跳下牆頭,她拍拍掌心的灰,說道“她安于現狀,恐懼未知,要我說,她在木葉呆一輩子說不定也是件幸福的事。”
“幸福?對于誰來說?”
“也許是柱間,也許是漩渦一族,也許是大名,誰知道呢?反正不關我的事。”
日向蟬衣聳了聳肩膀“反正我不去了,我幫你一次夠份兒了,你和柱間吵架不要帶上我。”
“誰說我們吵架了?”
“哈,你接着裝。”
宇智波斑沉默的盯着日向蟬衣,直把她盯得雞皮疙瘩直冒,最後告饒的說“行行行,我說錯了,你倆可好了,穿一條褲子鑽一個被窩行了吧!”
“………閉嘴!”
“你這人真難伺候啊。”
“說正事。”
“沒正事。”
“………”
“漩渦水戶沒戲,你别想了,她不會離開木葉的。”
日向蟬衣緩緩收起了輕佻的神色,目光沉靜的看着宇智波斑“斑,我不想知道你為什麼選中她,但顯然這是一步壞棋。”
“何以見得?”
“我先假設,如果她真想反抗,來木葉的路上她有無數次機會,可她沒有離開,這是其一。”
“漩渦蘆名并非以武力壓迫他人的性格,你我都清楚,更何況那還是他的族人。我想漩渦蘆名會說明利弊,然後給了她選擇,話中會有陷阱,但不會太過分,這條路絕對是她自己選擇,這是其二。”
“既然選擇了那就不要自怨自艾,一邊後悔選了,一邊又擔心毀約的後果,這樣的性格即使現在将她帶離木葉,終有一天,她也會狠狠地……”日向蟬衣突然出手,食指抵在宇智波斑的胸口,眉眼壓低,鋒利冷冽“捅你一刀!”
宇智波斑并沒有避開,與其說沒有防備,倒不如說是對自己實力的自信。
他給自己倒了杯果茶,慢悠悠的說“對她寬容些,蟬衣,她畢竟與我們不同。”
“嗯?”
“論身份,我,你,柱間都是族長的子嗣,我們從出生起就享有族中最好的資源。你對于這點更應該深有體會,因為你是女子,你應該見過地位不如你的女孩接受的教育,與你可有不同?”
“………”
日向蟬衣突然沉默了。
片刻,日向蟬衣收回手重新坐下,她喝着果茶,腦中卻想起了深藏于記憶深處的那些東西。
“你接受的教育在忍者中也屬于最高等的,那些知識讓你擁抱自由,讓你不甘于臣服性别,它們塑造了你的價值觀,同樣也讓你擁有了一個自由堅韌的靈魂。但漩渦水戶并非直系,她是從底層爬上來的,有些東西從小就紮根在她的腦中,想要驅散并不是那麼容易。”
宇智波斑撐着臉頰,笑道“所以給她一些時間,我認為你們相性不錯。蟬衣,你們會成為朋友的。”
日向蟬衣看了宇智波斑一眼,随後将果茶一飲而盡,杯子重重的落在桌面上,她擦了擦嘴,眼中沒有笑意“…斑,你可能說錯了,這些年的生活多少還是對我造成了一些影響。如果是從前,我不會想不到這一點。”
被囚禁的時間太久,以至于讓她失去了和人共情的能力,隻能看見些浮于表面的東西。
若非斑今日點了出來,終有一日她會栽在這上頭!
“我回了,還有漩渦水戶那裡我會再去一趟。”
宇智波斑卻搖了搖頭“不,不用了。”他勾了勾唇角“煽動翅膀的蝴蝶早就離開了,我不會等太久。”
日向蟬衣歪頭“……你又在憋什麼壞點子呢?”
“我明天會離開,蟬衣,屆時記得幫我欣賞一下柱間醒來時的模樣。”宇智波斑用手指擦着下唇,笑的不加掩飾“那一定…會是個非常有趣的表情。”
……
漩渦水戶又做夢了。
夢中的她站在那裂開的雲層之下,刀光充斥了她的視線,風起雲湧之下,她怔怔的望着那一刀,隻覺熱淚盈眶。
她就這樣從夢中醒來了。
自從那天過後她總在做這樣的夢。
夢中她站在那片戰場上,她看不到持刀人,也看不到那柄刀的樣子。
她看到的,隻是她想看到的…自己想達到的未來。
她就這樣呆坐到了天亮。
往日每日起床必做的刀術訓練自從來到木葉後她就沒再做了,她怕别人說閑話。
她太怕,也太擔心那些話傳出去。
早膳時分,她被傭人叫過去了,叫她過去的人是漩渦蘆名。
這名統率漩渦一族的族長已經年過半百,半個身子都進了棺材。可看着他,卻又好像能得見當年戰争的殘酷,在他身上看得見一種血腥氣。
他并非是那種會令人放下戒備的慈祥老人,恰恰相反,他全身上下都環繞着一股屬于上個時代的暮色,與冷冽。
這也是漩渦水戶一向不敢違抗他的原因。
漩渦水戶打了個招呼,對方沒反應,她也習慣了,自然的坐下開始用餐。
漩渦蘆名一直沒說話,直至兩人吃完,傭人把矮桌撤下去。
“昨日那件事你做的不錯。”
漩渦水戶擡頭,目光中帶了些疑惑。
漩渦蘆名半垂着眉眼,他一向都是這樣,平靜冷漠,好似什麼都入不了眼。加之他年事已高,也并沒有什麼人會對他的态度置喙。
“你是要成為火影夫人的人,善名有利于你凝聚人心。水戶,你并非漩渦直系,将來可能有人對你的出身不滿,所以你更要抓住人心,得注重自己的一言一行。”
漩渦水戶聽着這番話,手指在袖下蜷縮起來,她隻覺得全身發冷。
她幫助别人的時候并沒有想那麼多,可聽族長的意思…卻好像她做那一切隻是在為自己博取善名。
她以後都要以這個思考方式去做事嗎?做什麼事前都要考慮這件事在别人眼中是什麼模樣?她隻能要善名嗎?不能成為惡人嗎?
漩渦蘆名卻在此時突然看向她,點破她的狀态“水戶,你在走神?”
漩渦水戶下意識的擡頭,與之對視。在那雙雖然蒼老但是銳利的眼中,她的一切思想好像都變得透明起來,她瞬間慌了。
“……族長,我隻是…!”
“怎麼?你覺得我卑劣?”
“………”
“你出于善意做的事,是我讓它變得卑劣了?你是這麼想的?”
“……我隻是…我不想日後每每行事都要在意他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