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是狡猾的:有時候虛張聲勢白沫嘩啦地拍來,遊人慌忙後退,卻隻看見一小汪海水探一探頭;有時海面不見什麼起伏,不聲不響的一個浪,到人跟前卻嘩啦一下濺濕全身。幸好陽光熾熱,衣服片刻即幹。
“我喜歡這裡,”碧翠絲笑着宣布,方才倫納德剛被海浪撲面澆了個全乎,“那是什麼,賣水果的嗎?”
她指的是在海灘上敲着鈴铛來去,舉着七彩遮陽傘的小推車。車上玻璃櫃裡是各式水果:西瓜,木瓜,菠蘿,蜜瓜,旁邊是壘了很高的帶廉價印花的塑料大杯與辣椒粉,顯然,墨西哥口味。
卡爾轉頭看過去:“我不介意試一試,但千萬不要加辣。”
碧翠絲小跑着過去了,她低頭觀察那些水果是否新鮮。就在這時她的骰子轉起來:偵察檢定觸發,60/70,成功。
是水果上爬了蟲子嗎?不是。碧翠絲的扮演者尋覓偵察檢定的指引。她在餘光裡看見突兀的黑色圖案,禮帽。那些塑料杯子上印着黑色高禮帽。
“小姐,您的水果,”墨西哥口音呼喚她,“小姐?”
“哦,謝謝,”碧翠絲愣怔着接過杯子,現在那上面又回到俗氣的彩色印花,“請問你這裡的杯子隻有這一種嗎?”
老闆面色疑惑:“是的,怎麼了?”
一隻很大的海鷗撲扇翅膀飛過去。堆疊的透明杯子透出白色羽毛,黑色眼珠與橙色的喙。
碧翠絲若有所思:“沒什麼。或許我看錯了。”當然不是看錯。為何這個圖案陰魂不散。
“你去了很久。”倫納德說。他拍打被海浪撲在衣服上的沙礫。
“是的,我似乎産生了錯覺,把這個标簽當成了高禮帽。”碧翠絲指着那杯水果上的圖案。她的扮演者打字:“觸發偵察給的線索。說真的,我隻想好好享受海邊時光。”
“這并不影響。”卡爾嘴裡塞滿了水果咕哝。
倫納德罕見地表示了贊同:“即使知道這一點我們也完全沒有進入下一步的線索。”
他們繼續往前晃,太陽斜向西面。
骨碌碌,檢定觸發:幸運檢定。三人的骰子突然動起來。卡爾成功,倫納德與碧翠絲失敗。上一次全員觸發莫名其妙的骰子是在賓館房間,緊随其後的是一些禮帽怪人驚吓。玩家們警醒地觀察四周,一切照常。天空上小飛機拖挂橫幅:打倒禮帽怪人,FIGHT THE HATMAN,後面是标志性的七瓣葉子以及大/麻售賣店鋪的聯系方式。
大家都看見它了,這似乎和幸運沒有什麼關系。
再往前走了一段,倫納德首先提出返回。這個觸發的檢定像是樓上落下的第一隻靴子,等待讓人煎熬,尤其是恐怖片場裡的等待。他們大步流星,腳趾緊抓着沙灘拖鞋。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走出很遠了:依照記憶返回時原先放鞋的地方不知所蹤。
“那裡應該有一個紅藍相間的太陽傘。”碧翠絲說。
“這裡就是紅藍相間的太陽傘,”倫納德指着幾米遠處,海浪拍打在傘柄上,“但是我沒有看見我的鞋。”
“我看見我的了,”卡爾說,“它卡在傘柄後面。”
碧翠絲捂住臉,長出一口氣:“是漲潮。我想我和倫納德接下來都隻能穿着沙灘拖鞋了。”
方才幸運檢定的結果已然明了。
“你在做什麼?”百面骰問白厝。
“讓他們輕松一下。”白厝躺在那裡,以他的視角正好能看見那三人。當前時間大約下午五點三刻,碼頭上的霓虹燈次第亮起光。
“浪費時間,模組時間越長,你越可能死亡。”骰子說。自三人來到聖莫尼卡海灘後探索度隻增加了2%。
白厝看起來又在神遊了,至少沙灘上的弗雷德一動不動。
“一個模組,克蘇魯呼喚中的模組,”她說,“要包括神話生物(怪物),場景機制與人物關系。這裡的神話生物當然是禮帽怪人。”
“場景。大部分恐怖電影中的鬼屋恐吓,折磨,驅逐住戶。而看清真相的主角,譬如驅魔人,需要深入其中。”
“這裡不一樣。一切都熱烈,迷亂,閃光,漂亮。唯有看清真相的人。”意志檢定通過的人。“唯有這些人能早早意識到這裡隻是僞裝成蜜糖的毒藥罐子。看不清的人沉,沉,沉,沉下去——直到為時已晚,蜂蜜已經舔完了,而人再也出不去。”
“這就是加州旅館。”
薯條,大份的薯條。聖莫尼卡的海鷗是禮貌的,它們在屋檐上、椅背上、沙地上等待食物的殘渣。這是晚飯時間,卡爾将塔可卷餅裡的生菜與幾根薯條抛出去,立刻引來白鳥瘋狂争搶。
“七點一刻日落。按照賽琳娜的建議,我們六點一刻開始排摩天輪的隊,下來之後立刻等待落日飛車。”碧翠絲閱讀備忘錄。
“聽上去沒有問題。走吧。”倫納德把剩下的薯條與餐盤一并丢進垃圾桶,海鷗憤怒叫嚣。
“還有一點小細節沒有确認,但場景機制應該差不離,”白厝自言自語,下午略有降溫,弗雷德——真正的弗雷德所在地的寒冷也愈發明顯。npc視角已經找不到玩家們,白厝隻在屏幕裡看見他們坐在摩天輪艙内輕微搖晃,遠方是浮光躍金的海。
接下來思考什麼。劇情。一個誤入鬼宅的主角在恐怖片中的出路很有限:一、逃走。殺人鬼或是冤魂就在屋内,那麼主角便拼命出逃;二、破壞。主角想方設法解決屋内的怪物,而後事件解決;三、死亡。不明不白地死亡。